一聲悶響過後,那柄脆弱的雙手劍立即斷成兩截,劍頭飛得無影無蹤,只剩三分之二彎折的劍刃還連在握柄上。羅蘭自己也被沖力甩了出去,猛地撞上競技場正中的方尖塔,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令他幾乎昏厥。獨眼巨人看著半跪在地的獵物,滿意地低吼著,緩緩走近,然後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這位小朋友要完蛋了。”格雷羅若有所思地看著競技場中央,一旁的韋沃嘆了口氣。
“快殺了他~!好戲還在後頭呢。”艾德王子興奮地舔了舔嘴唇,下意識地自言自語,“鮮血會讓獨眼巨人變得更瘋狂~!”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巨人發動了進攻。粗大的鐵棒裹著刀割般的勁風,像山一樣壓向無力反抗的青年。然而緊接著,羅蘭周圍的空間卻劇烈地收縮了一下,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將空氣擠壓成了透明而堅固的屏障,鐵棒在撞上去的瞬間竟然被彈開了,猛烈的反沖力甚至令獨眼巨人自己也後退了好幾步。
奧露哈依然端坐在貴賓席上,她的瞳孔中卻掠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微光。
死鬥中毫無徵兆的異變令全場嘩然,可是年輕的角鬥士卻注意不到這些——奪去他目光與思考的,並不是僥幸生還帶來的喜悅,而是一望無際的血紅色。
充斥著喧囂的角鬥場在一瞬間突然變樣,就象回到了百年之前的全盛時代。無數戰士從羅蘭的身旁飛奔而過,在他的眼前奮力撕殺。無論是武器的利刃、飛舞的沙塵、戰士眼中的光芒還是身體中流出的鮮血,一切全都是紅色的。而在這片赤紅的海洋之中,最為耀眼則是矗立於熱砂戰場中央的那座方尖塔。
簡直就好象是正在燃燒著的墓碑,火焰構築的立柱,刺眼而灼熱,讓人不敢正視。
大概皇帝就是那樣存在的吧?
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熱砂戰場所展現出的海市蜃樓,青年覺得自己的身體中有某種未知的力量正在逐漸醒來,那股力量肆無忌憚地烙進他的靈魂,令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沸騰。緊接著,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四肢全都不聽使喚了~!
羅蘭頓時大汗淋漓,臉色蒼白。他掙紮著妄圖與操縱自己的力量搏鬥,可是收效甚微,盡管自己已經拼上了全部意志力,身體卻根本沒有反應。
下一瞬間,他的人和劍已經化為一道閃電,直射向再次撲來的獨眼巨人。鐵棍迎頭砸下,可羅蘭卻不閃不避,只是輕微側移便讓了過去。呼嘯的狂風捲起青年金色的頭發,映照著那雙火焰般燃燒的瞳孔——與剛才判若兩人。
如鬼魅一樣的身影沿著鐵棒迅速竄上巨人的肩頭,然後輕巧地躍到龐然大物的後背,開始以手中的斷劍狠狠劈削著保護頸部的鎧甲。獨眼巨人不得不扔下鐵棒,笨拙地擺動著雙手,試圖抓住自己脖子上的獵物,可是每一次都落了個空。
羅蘭躲開了全部攻擊,並且同時在巨人鎧甲的頸部斬開一道細而窄的裂縫——寬度足以讓死亡延伸進去。只見銀光一閃,角鬥士手裡的斷劍已經齊柄沒入獨眼巨人的後頸,截斷了脆弱的脊椎,然後一直插到致命的大動脈中。鮮血就像泉水般從那件鐵鎧的各處噴了出來,獨眼巨人甚至來不及呻吟就倒在了地上,龐大的身體再也無法動彈。與此同時,渾身是血的青年也已輕巧著地,一臉茫然的表情。
容納近十萬人的看臺一片寂靜,過了好幾秒,觀眾才以熱烈的歡呼聲回應這個帶給他們驚訝的角鬥士。
“怎可能?”艾德以無法置信的眼神看著赤紅色的戰場,扭頭問一旁的大臣,“你從哪裡找到那家夥的?”他用手指著遠處的羅蘭。
“這……他應該是監獄裡的死囚。”大臣斷斷續續地回答,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王子殿下,請您原諒微臣的過失,我實在沒想到那個奴隸居然……”
“居然擁有那麼高超的劍術?”艾德很有風度地微微一笑,然後擺了擺手,“沒關系,我喜歡驚喜的感覺。”他說著轉向一直保持沉默的精靈女孩,“一場出人意料的角鬥,您覺得滿意嗎?”
“非常滿意。”奧露哈再次以迷人的笑容回應,“不過我有些好奇呢,王子殿下是否能告訴我那位角鬥士的背景?如此年輕卻掌握了這種技巧,相信他的過去一定充滿了神秘色彩。”
艾德立即對身旁的大臣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地點了點頭,迅速離開了看臺。
“在今晚的舞會上您就可以得到答案了。”王子以自信的語調回答,但接著卻頗為惋惜地嘆了口氣,“不過接下來的戰鬥會更加殘酷,北方野蠻人和狂暴矮人比巨人更狡猾,他是否能存活下來還是個問題呢。”
精靈的臉色在瞬間變了一變,她勉強回答:“那就讓我們一起期待吧。”
羅蘭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巨人的屍體旁,警惕地等待著。他記得那股力量操縱自己的每一個細節——流暢得達到了自己無法想象的極限,而非一個被操縱的木偶——可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半點頭緒。更糟的是,角鬥士現在並沒有時間去思考自己體內的問題,因為下一場戰鬥很快就要開始了,而自己卻依然被留在這裡,並沒有被賦予休息或退出的權利。
究竟還要面對幾個敵人?或許他們根本就是打算弄死我?羅蘭不安地想著,但求生欲卻使他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過休息的機會,即使緊接著面對的會是絕望。
競技場一側的鐵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然後重新開啟。一群全副武裝的野蠻人從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握著的不是沉重的鐵錘,就是巨大的戰斧,每個的臉上都帶著兇悍的殺氣——在進入戰場前,這些同樣身為死囚的角鬥士已被告之,只要能活下來就能獲得自由,所以他們正迫切地想要切碎自己眼前的全部障礙。
索非亞帝國的貴族非常懂得如何理由誘惑讓角鬥變得既血腥又刺激。
看著那些瘋牛一樣沖向自己的野蠻人,羅蘭嚥了咽口水,然後機械地舉起手中的斷劍,但突然間他的身後卻響起一了陣尖銳的風聲。角鬥士來不及多想,身體已向後高高翻起,讓襲來的銳器從自己身下飛過。而在身體淩空,全身倒轉過來的瞬間,羅蘭一把抓住了那銳器的末端。
是一把全新的劍~!
青年握著劍著落在地,他發現自己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剛才那些嘲笑他的囚犯此刻就站在身旁,同樣全副武裝,手持利刃,和他一起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戰鬥。
“嗨,我是韋沃。”剛才審問他的那名男子友善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努了努嘴,“那家夥叫格雷羅。”
“你們……”羅蘭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接下來是長時間的車輪戰,全滅的一方會立刻被下一批角鬥士替補上,如果我們這組想活著下場,至少需要承受三波進攻。”韋沃自顧自地解說,儼然是一個角鬥行家,“節省點體力,這樣才不會倒下。”
“這樣,才能獲得自由。”獸人低聲地自語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看臺上那顯眼的翠綠色身影。
下一刻,兩股刀劍叢林已撞在了一起,飛濺的鮮血令熱砂戰場看上去格外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