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頂部再寬,也不過二三十步,弓箭手這裡準備,不等上弦就被對方沖到了面前,根本就沒了作用。
暗嘆了口氣,甲繼榮轉身喊道:“列陣,把宋軍趕下去!”
城牆寬度不過五六步,哪裡能夠擺開陣勢?而且這時候甲峒土兵也已經沒了鬥志,只是亂糟糟地排了個陣形。
甲繼榮舉著鋼刀,對守城的一個頭領道:“你,帶一百兵士,把宋軍沖下去!如果失利,就不用回來了!”
那個小頭目縮了縮脖子,見甲繼榮看向自己冷冰冰刀一樣的眼神,硬著頭皮道:“兒郎們,能不能保住州城,在此一舉!隨我殺敵!”
說完,提著鋼刀,帶著亂糟糟的一百多土兵向宋軍迎頭沖去。
此時太陽終於從山頂探了半個頭出來,漫天的紅光照耀著大地。
在這紅光裡,兵士們手中的刀槍也抹上了一層血色的光彩,不等殺人,已經帶上了一抹絢麗的血色。
“殺——”
魯芳一聲嘶吼,手中鋼刀斜斜砍向,一刀砍掉了對面甲峒土兵半邊身子。
就像一輛鐵車轟地一下碰在一面土牆上,甲峒土兵只是抵抗了不足半炷香的時間,就全面潰敗。
甲繼榮臉色蒼白,知道目前的局面已經無法挽回。轉身看去,不但是南城這裡,東西兩面都已經被宋軍的竹架靠住,源源不住的不潮正湧上城頭。
向旁邊的幾個心腹使了個眼色,甲繼榮帶著他們偷偷下了城頭。
縱然再是雄心萬丈,到了這個時候,還堅守下去就是傻子了。
圍三闕一,網開一面,知道這是顆毒藥,為了生存也得吞下去。甲家數代經營,只要留得人在,借兵交趾如果能打回來,就仍然是這一帶的王者。
山坡上的樹下,譚虎看著自己這方的兵士源源不斷地登上城頭,對旁邊站著觀戰的徐平道:“官人,沒想到這架子如此好用!幾乎沒花什麼代價,魯指揮使就帶人登城了!”
徐平笑道:“因為是這樣一座小城,守城的又是甲家這樣的廢物,不然這法子也沒什麼用處。不說升龍府那樣的大城,就是邕州城那種規模,外面有數丈寬的護城河,這架子就靠近不了。再者說了,就是沒有護城河,城裡的人但凡有敢戰的勇氣,派出決死之士出城,隨便阻擋一下這架子也是寸步能行。再退一步,如果守城的人認真準備,不說有我們的火炮,就是有投石的石砲,亂七八糟的石頭砸下來,這架子也散了。”
“官人一想,就有這麼多法子,甲峒卻是束手無策!”
“是啊,天無絕人之路,但人自己作死,那就真是誰都救不了了。”看著前方已經一片混亂的州城,徐平也無限感慨。“甲家在這裡經營數代,前後二三百年,結果就是這種規模。這些年來,不說別的,就是從我們大宋就擄掠了多少財富?哪裡去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們活該敗亡!”
從決定打甲峒,徐平費了無數心思,殫精竭慮,生怕有一點自己沒想到臨時出意外。就是昨天晚上,徐平還一夜未睡,與手下的幾位首領把攻城過程討論了再討論,演練了再演練。
就是這樣,大家都覺得萬無一失了,徐平還是覺得放心不下,天不亮就站在了這裡,心裡七上八下的,生怕還有什麼自己沒想到的。
反觀甲峒呢?從上一次桑懌帶人馬踏諒州,徐平已經擺明瞭不會放過諒州了,他們竟然就只會堅壁清野,死死龜縮在州城裡。就連從交趾好不容易求來的援軍,不想方設法留在窮奇河岸,竟然放任他們到淥州去作死。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自徐平兵出門州,甲峒簡直就是一步一步自己作死,到了今天,那就只好去死了。
甲峒衙門,甲繼榮提著鋼刀,披頭散發地沖進後衙。
客廳裡坐著的甲承貴強忍著咳嗽,看著面色蒼白、雙眼血紅有長子,有氣無力地問一聲:“城被攻破了?”
“兒子無能,連累阿爹和全家了!”
甲繼榮咚地一聲跪在地上,垂下了頭。
“到底怎麼回事?”甲承貴沉聲問道。
“宋軍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巨大竹架,油潑不壞,火點不著,直接就搭上了城頭,他們跑著就上城頭了啊!阿爹!”
說到了這裡,強忍了半天委屈的甲繼榮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
甲承貴只覺得頭一陣暈眩,看什麼都有些模糊。甲家數百年的基業,今天算是徹底葬送了。
強自平定下心神,甲承貴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先前你不是說過,宋軍是圍三闕一嗎,既然他們給我們一條生路,那就走吧。委曲求全,總比全家都落入宋軍手中強。在諒州以外,我們甲家還有地盤,還有産業。想當年祖宗能從外面打進來,將來有一天我們也一樣能打回來!”
聽見這話,甲繼榮抬起頭,恨恨地說道:“對,終有一天,我會重回諒州!從我手裡失去的,我一定會再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