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彭——”
“什麼?沒這個人!”吏人還是不抬頭,語氣冷冰冰的。
林阿彭只覺得頭轟地的一聲,差點一下跌倒。果然都是騙人的,一切都是騙人的!世間哪裡有這種好事?
“不是問你!不是問你!問你男人名字!”
後面站著的人一個勁地捅迷迷糊糊的林阿彭,急得直跺腳。
林阿彭隱隱約約聽到,不由自主地開口:“林業——”
吏人竟然聽清楚了,翻了一下桌上的名錄,回頭喊道:“跟剛才那位是同一管的,鄉書手呢?”
一位正在喝水的中年人轉過頭來,把水放下湊近,口中道:“在呢,在呢,這是林業的渾家,沒有錯了!”
“六貫,一起到那邊畫押去!”
中年人拉一下林阿彭,到了旁邊的吏人前。
看著吏人從桌子底下取出一大堆成貫的銅錢,林阿彭左右看看,茫然問道:“這是我的?我男人寄回來的?”
吏人老大不耐煩:“難不成還是我給你的?快取了走!下一個——”
中年人幫著林阿彭把錢收到她盛野菜的籃子裡,沉甸甸地她幾乎挎不動。林阿彭卻咬著牙死死把住,一點都不鬆手。
到了下一個吏人面前,林阿彭像個木偶一樣畫了押,打了手印。中年人在一邊依樣畫押,證明錢發對人了。
見林阿彭取了錢還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痴傻了一般,中年人拍了她一下:“阿彭,領了錢還不趕緊回家!割斤肉給你家鐵錘吃!”
林阿彭一下清醒過來,不知怎麼眼淚就流了下來,對中年人道:“秦三叔,改天我請你吃酒啊——”
中年人道:“再說,你先回家吧。六貫不是小數目,錢財不可外露,你用籃子裡的野菜蓋上一蓋,路上小心一些!”
看著林阿彭離去的背影,走路吃力的樣子,這位鄉書手暗嘆口氣,什麼時候自己也能被錢壓得走不動路!邕州真是金山銀山?
邕州也在下雨,比建州雨大得多,雨水從周圍起伏的山巒彙流下來,一條條溪流奔湧著流向如和周圍的平原,流進如和水,劈開石山,彙進鬱江。
巡檢寨邊則是另一條河,在山間向北流向古萬寨,彙入左江,稱為銀河。
雨中,一百多人聚在河邊的谷地裡,都披著蓑衣,帶著鬥笠,藉著山腳下高大的樹木躲雨。
李二郎縮著身子,看著漫天不絕的雨幕,用身子靠了一下身旁的壯年男子,口中道:“林大哥,我們寄的錢也該到家裡了吧?”
壯年男人悠悠地道:“該到了,通判說是用飛票,很快的。”
“對了,你給家裡寄了多少?”
“六貫。阿彭隨著我吃了許多年苦,不能虧了她。”
“怎麼這麼多?官人只是預支了三個月的工錢啊!”李二郎吃了一驚,繼而臉垮了下來,“我只寄了兩貫,一個村子這訊息瞞也瞞不住,我婆娘又該罵我了。唉,老天作證,自到了邕州,我可是從沒賭過錢!”
林業拍拍李二郎的肩膀:“放心,只要有錢寄回去,你渾家就該滿足了。這麼多年,從沒聽說你向家裡拿過錢,說起來要不是官人禁賭禁得嚴,我看你這兩貫錢也寄不回去。”
李二郎一個勁搖頭:“罷了,正好戒了我這賭性。對了,林大哥,你是怎麼弄來那麼多錢的?不吃不喝也攢不下來啊。”
林業看看周圍,附著李二郎的耳朵道:“念在同鄉,我只說給一個人聽,千萬不能傳出去。——平時閑的時候,我愛到周圍山裡轉悠,這幾個月逮過幾十隻蛤蚧,還弄到一些麝香,邕州城裡賣掉攢下來的。”
“這也使得?”
“怎麼使不得?蠻人能打獵,我們就不能?”
正在為時,一個聲音穿透雨幕:“怎麼回事,一下又跑到山腳下!我不是說了嗎,山洪下來跑都沒地方跑!都站到谷地裡來!”
徐平與張榮從巡檢寨裡出來,站在寨門口朝人群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