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墨無歸想,是不是雎良容早已有了什麼預感,所以才會說出那些他從不曾說過的話?
墨無歸能行動自如,離雎良容來找她已經過去五日,她著急忙慌拉了執官便問:“蕪音尊呢?蕪音尊那邊情況如何了?”
執官安靜地看她片刻,道:“殿下,碧落殿下囑咐過,不能告……”
他話未說完,墨無歸便一把推開了他,暴躁道:“你有病吧?!你他娘到底是那邊的人啊?!”轉頭便撲向禁制,爆開一身脈息,靈脈寸寸斷裂也不管了,嚥下滿口血腥,奪門而出。
執官幽幽道:“我還能是哪邊的人……”
墨無歸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一路狂奔到伏花,墨無歸的心臟彷彿要爆裂開來,她喘息劇烈,腳下卻不停,循著上次的印象奔去,心裡不住地祈禱著不要走錯路了,拼了命地往前。
最後她還是走錯路了,但是,卻正正好見到了雎良容。
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其實不是很敢確定,面前這個佩劍跌落在地、披頭散髮、雙目赤紅、猙獰可怖的人,是那個素來愛笑的雎良容。
她很小心很小心地喊道:“……蕪音尊?”
聽到這個聲音,那個正在把一具狐族屍體撕成一段一段的男子,忽然就頓住了動作。他的脖子似有千斤重,一點點抬起來,一片混沌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然後,瞳孔急劇收縮!
雎良容終於恢復了點神智,可是,他卻好像被這樣的自己嚇到了,望了望面前慘烈的景象,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抱頭痛苦地嘶吼起來。
他的面前,除了方才被他發瘋撕裂的狐族,還有很多很多類似的屍體,包括——蝶族。
墨無歸的心,無法剋制地疼痛起來,她走到雎良容跟前,同樣地跪了下來,伸出手,很輕地圈住了他。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此刻看不到他的臉,墨無歸卻彷彿能體會到他那種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悲哀,一向漫不經心地強大著的雎良容,這個時候,簡直像碰一下就要碎掉了。
在墨無歸的懷裡,雎良容漸漸停住了吼叫,身體不住地顫抖著。
墨無歸道:“蕪音尊?”
過了很久,雎良容才低聲答道:“嗯……”
墨無歸抱緊了他。雎良容抬起雙手,在半空滯了很長時間,才搭在了墨無歸的背脊上,揪緊了她的衣衫。
雎良容聲音很小地問:“斂繁,我方才是不是很可怕?”
墨無歸道:“沒有的事。一點也不可怕。”
雎良容似乎鬆了口氣,他道:“斂繁?”
墨無歸道:“是。我在。”
雎良容道:“……阿歸?”
墨無歸喉頭哽了哽:“……是。我在。”
她聽見他非常微弱地笑了一下,然而卻無比難過:“阿歸……我是玄蝶。”
墨無歸愣住了,臉色瞬間雪白。
蝶妖這一族,不是什麼很強大的族群,然而,當中卻有一個異類,便是玄蝶。玄蝶生來便是黑翼,與其他同類比起來,可以說,天生便是作為首領而存在的。但是,他們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一旦情緒過分激烈,便會暴走,狂性大發,不分敵我地進行攻擊,嚴重者,甚至不死不休。多少玄蝶,都是這樣死去的。
雎良容的聲音微微不穩,道:“阿歸,我知道我自己現在的狀態……你殺了我好不好?阿歸,殺了我……”
墨無歸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也不知道是在說他不可能是玄蝶,還是她不可能殺了他。
“阿歸、阿歸。”雎良容猛然抬起了頭,道:“我求你了行嗎?就當是幫幫我好嗎?求你了……”
墨無歸的呼吸凝住了。
雎良容,哭了。他哽咽著,眼淚一顆一顆打在滿是血汙的衣襟上,那雙原本如璀璨寶石的眼睛,此刻紅得駭人,血色直染到了眼底深處。他泣不成聲道:“阿歸,我已經控制不住了……你救救我吧……”
墨無歸一瞬間,彷彿聽見了靈魂碎裂的聲音。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拿起了自己的琊深,高高舉起。
然後,手起刀落!
她的臉上、衣衫上,全都濺滿了從雎良容空蕩蕩的頸項上噴湧而出的鮮血,他的頭顱還是哭泣的表情,但是眼神投向她,卻帶著解脫。
墨無歸渾身劇烈顫抖起來,像她剛剛趕來時見他那樣,很小心很小心地喊了一聲:“……蕪音尊?”
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