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崽子你跑啊!跑!你跑了再回來我打斷你的腿!”
“跑了我不回來了還不成嗎!”杜仲儀在院子裡上躥下跳,一邊躲避著身後追著他亂舞的棍子,一邊大叫道:“誰樂意回來討打啊!老頭子你這年紀一大把了還天天這麼活蹦亂跳,我可伺候不了你了!走也!”
這混小子說跑就跑,溜得賊快,一眨眼就瞧不見人影兒了,把他老爹氣個半死,吹鬍子瞪眼地一把摔了棍子,怒斥門口的護衛:“你們幹什麼吃的!啊?!不知道攔著二少爺嗎!就任著那兔崽子跑了?!一群廢物!”
護衛們叫苦不迭,連連應聲,這上下都是主子,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偏偏還隔三差五就要鬧上這麼一回,可真是苦了他們了。
二少爺!求求您日落之前一定要回來啊!不然為了尋您又要跑半宿了!
杜仲儀哪裡管這些,他一路發足狂奔,一口氣跑了快半個時辰方才停下,待腦子裡的熱血退下去,早不知自己跑哪裡去了。
他一路上邊跑邊想,死老頭子忒偏心眼兒,只知道偏袒大哥,卻連我看準的好姑娘也不肯應允。
都說旖跫城的杜家家大業大,雖然家主大人文不成武不就,但勝在長袖善舞,能框住一堆兒能文能武的人才,是以雖然自己的官位是個不尷不尬的祭祀官,但家中長子卻層層往上,如今已是個小司徒,有出息得很,杜家在旖跫也勉強算得上是“名門望族”。
人云亦云間,即使對杜家多有不屑,卻也不得不肯定一件事——不論是看不慣也好,不服氣也罷,杜家不過弱冠之年的大少爺杜少景,確是有幾分真本事的。畢竟城主大人的誇獎,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受得的。
於是二少爺杜仲儀便成了一個讓人舒心的存在。
是的,你家大兒子好得很,但二兒子不行啊。哈哈哈哈。
杜仲儀,長煬街頭惹事的頭一份,不管是在外面尋花問柳、打架鬥毆,還是在家中頂撞長輩、欺負小輩,亦或是聽學時帶頭逃課抄襲、目無師長,凡是那種不大不小又煩人至極的事情,通通被他犯過一遍,堪稱惹是生非的楷模。
與他那世家楷模的兄長簡直是兩個極端。
然而路不是一日走出來的,人也不是一日變渾的,杜仲儀成為杜少景的反面,是在兩人長期的相互厭惡中逐漸養成的,他只小杜少景兩歲,卻如小他十歲般頑劣,讓教他的先生連連搖頭:“朽木,朽木也。”
“朽木”,不是說他愚笨,而是“難以教化”。
杜仲儀聰明得很,就是對舞文弄墨與舞刀弄槍都不感興趣,致力於擺弄花草,立志要成為一個崇高的——花匠。
如此特別的志向自然是難以被理解的,特別是與他那大哥兩相一對比,故而此人對先生的教學內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卻還是記住了極少一部分,比如“人生難逢一知己”。
更何況還是紅顏知己!
杜仲儀尋花問柳時最愛提及自己的遠大志向,大部分時候是秉持一顆喟嘆知己難逢的心,小部分時候是期盼有知己找上門。
當然,絕大多數時候此話題都會陷入尷尬境地。
於是,當有一姑娘溫柔地說:“公子志向想來是難有人懂吧,奴家不才,覺得這志向甚好,‘晚風摻香,清平和樂’,當是如此。”
半醉半醒的杜仲儀頓時覺得,自己不枉此生了。
可惜,無論他怎麼跟老爹描述這姑娘有多好多好,老爹就是不肯答應,只一個勁兒道:“不可!絕對不可!……她可是勾欄女子!”
杜仲儀大怒,雙方激烈爭吵,於是杜仲儀暴走到不知道哪個荒郊野外來了。
他氣哼哼地踢著山坡上的石子,一邊在心裡抱怨杜老爺子的偏心,一邊又想到,若是他那大哥的話……杜少景大約,大約確是不會娶一個勾欄女子的……
於是越想心裡越氣,越想肚裡越冒酸水兒,忍不住使了渾身力氣,將一塊石頭踢得“咻”一下疾飛出去,一個白眼還沒來得及翻完,卻聽得一聲女子的痛呼,頓時一驚,連忙朝聲音傳來的灌木叢後跑去。
“唔……誰……仲儀公子?”女子詫異的聲音傳來,杜仲儀猝不及防與一雙琉璃似的桃花眼對上,不由一愣。
這女子一手捂著頸側,想是被忽然砸來的石子驚著了,跌坐在地上,正苦惱地皺著眉頭。她容貌清麗過人,一張臉上明眸皓齒,唇形姣好,斜斜看過來時偏又帶著一股清純的媚色,足叫人心神盪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