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打贏了?”
策揮兵進擊秣陵,初一與笮融接戰,便斬首五百餘級,直把笮融嚇破了膽,閉門不敢動。於是我都還沒來得及想念策,他便班師回牛渚大營休整了。
“我還以為碰上笮融這個壞蛋怎麼也得惡戰它三天三夜,不然不帶勁兒!”
“帶勁兒?”姑姑慢慢搖頭笑道,“你呀,你以為打仗是小兒遊戲不成?”
“策哥哥從不許我出營觀戰,我哪知道打仗到底什麼樣子嘛!”
“我勸你還是不要看的好。”一面為手中的玉佩結著絡子,姑姑一面道。
“為什麼?——當年父親打仗時,姑姑看過麼?”
“看過,所以才勸你不要看。好了,”她將結好的玉佩遞給我,“給你哥哥送過去吧。”
“阿祥叔聽令!本帥命你燜肥羊肉一鍋!”
“李阿毛聽令!本帥命你去江邊汲水兩桶!”
“小石頭聽令!本帥命你上山砍柴一擔!”
趁著策在後帳小憩,我站上他的帥案——我只有站在帥案上時才將將能夠俯視對面三人,抓緊時間過一把當統帥的癮。
李阿毛是長沙人,因家鄉的村莊為山賊所攻,家破人亡,便在父親討賊時投奔了來。小石頭的身世也殊為可憐,他的母親是倒斃在路上的流民,彼時他還在襁褓之中,父親帶兵經時聽見他的哭聲,不忍他就這樣凍餓而死,於是救起他養在軍中。因他二人年紀尚小,只得先在營中做些雜事。阿祥叔則本來是父親的護衛,因作戰時負了傷,跛了一隻腳,他不願隻身返鄉,便留在父親身邊照料飲食起居,如今又繼續照顧策。
將令發出,李阿毛和小石頭卻面面相覷,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樣子。終於是阿祥叔使了個眼色,於是只聽得一聲齊刷刷的“謹遵將令!”三人便魚貫退了出去。
“真威風!太威風了!”
異常興奮地,我跳下帥案,只覺得方才那聲“謹遵將令”簡直堪比世間最美妙的音樂,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誰在外面吵,還讓不讓本將軍睡覺了?”突然,策氣惱的聲音從後帳傳出。
“策哥哥你醒啦?”捂嘴偷笑片刻,我親熱地喚著他,“姑姑讓我給你送玉佩來了,她給你的玉佩結了個新絡子,可好看了!”
笮融和薛禮共同據守秣陵,一個屯江南,一個屯江北,以成掎角之勢。笮融既一戰敗北閉門不出,策遂決定渡江進擊薛禮。
“策哥哥,你帶我一起去好不好?”
“你去做什麼?老實在牛渚大營待著!”
“哎呀你就帶我去嘛,求你了!”我抱著他的胳膊來回晃。
“不行!你當我是去玩兒呢?我這是去打仗,打仗!”
但我還是“得逞”了,因為姑姑開了腔,說她願意同去照料我。於是,當策與薛禮首戰的號角“嗚嗚”吹響時,我策劃了許久的行動終於付諸實施了——我偷偷溜出營地,藏身在一座小山崗上觀戰了。可當我跌跌撞撞地返回時,卻險些不記得來時的路了……
“香兒,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樣白?”
遊魂一樣走進自己的營帳,卻被驀然出聲的姑姑唬了一跳。
“哎唷,嚇到了是不是?”
疾步趨前拉我入懷,姑姑又是拍胸又是撫背地忙碌了好一陣兒,我才終於一點一點緩了過來。
“你這是到哪兒去了?”姑姑忍不住問。
“啊?我……我……”我支吾著,“我去逗陳武養的狗了,險些給它咬到。”
“咳,你也太淘氣了!那畜生站起來比你都高,你倒去招惹它!”
“是,下次不敢了……”
這一天的夜晚卻在噩夢連連中開始了。一閉上眼睛,噴濺的鮮血、橫飛的斷肢、悽絕的哀號便在我眼前耳中紛亂交錯。我不敢喚在對面睡熟了的姑姑,怕被她笑,更怕被她拆穿謊言。於是,當我再一次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一顆血淋淋的斷頭直朝我飛過來而猛地驚醒時,我一骨碌爬起來逃出了營帳。
一直逃到大營靠近江岸的盡頭,我方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驀然之間又被一聲斷喝唬得一顆心幾乎跳出來——
“什麼人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