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縫之間竟有流光異動,行至結點居然聚集不散,陡然間,結點光輝更甚,如火焰拔地而起,以致地面上如有星光熠熠!
那一刻,彷彿鬥轉星移,一幕幕幻像在眼前閃過。鐘離和淵手捧著三件投龍法器,視線好像能穿越時空,他看到了四百年前的那場投龍。
磚木瓦片從泥土中飄起,搭建起當年宏偉莊重的五龍宮宮觀廟宇;周圍天、地、金、木、水、火、土七池的護池臺也被重新組建,簡潔古樸;青磚被刷洗得幹幹淨淨,當時稜角如新,坑窪未現,磚縫間沒有如今落敗時的諸多雜草;地上成片的油燈在他周身擺出了四象二十八星宿的星象圖,代表南鬥的那六盞油燈就在他的腳前,圍住了地池的邊緣,形狀像勺,古時又稱之為“鬥”。
有人在他的耳邊輕聲念道:“南鬥注生,北鬥注死。司命之星,全憑此舉。”於是,鐘離和淵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重影,當年有一個和尚站在他現在所站的位置,他能看到自己的衣服,一晃眼又看到了粗布麻料的寬松僧袍,再低頭,他可以看到自己沾滿泥土的皮鞋,又可以看到模糊如影的僧履。不過在這個位置,他看不見和尚的面容,因為那應該是他自己面容的位置。
“吾妻歸來!”這個聲音大概是從鐘離和淵喉嚨的位置被激動地喊了出來,隨著呼喊著的企盼震顫著傳入鐘離和淵的耳中,四百年前的金龍、玉璧和玉簡被和尚投入地池之中,那一刻,玉簡右下角有三個用硃砂寫上去的字在墜入地池前被映入鐘離和淵的眼簾:夏玄月。
“撲通、撲通、撲通”,三聲落水的聲音之後,和尚站定,雙手合十,細細密密的耳語響起,那應當是招魂密咒。
此時,背後響起了司芊楚的聲音:“還不趁著和尚殘存的法力招魂?你以為你一個人能做到嗎?”
鐘離和淵松開手,將三件法器投入地池之中,它們穿過了四百年前半是虛無半是殘影的磚砌井口,也穿過了四百年後實實在在的漆黑井洞,更穿過了四百年前映入當下那如繁星閃耀的燈光,“撲通、撲通、撲通”三聲真實的落水聲還伴著鐘離和淵的呼喊:“林悅未亡,生魂當歸,南鬥耀九幽,鬼門逆陰陽!”
然後,池底亮了,那是油燈的光亮,鐘離和淵向池內看去,看見了池底寬闊的世界,好似一面鏡子,地上用油燈擺成的四象二十八星宿星象圖也在水的那一邊,再仔細看看,又不似一面鏡子,因為他看到了漫漫長路,火紅的無葉花盛開在道旁,一路蜿蜒向前,路的盡頭是一個高大陰森的石牌坊,上面刻著三個字“鬼門關”,而牌坊後面的路鐘離和淵卻看不清了。
“林悅——”鐘離和淵沖著水下路的那一邊大喊,“林悅你還沒有死!踏著陰陽路往回走!”
一連串的樹枝搖曳聲之後,一隻巨大的白毛猴子從旁邊茂密的樹林中蕩出,在夜空中劃過一道巨大的白色弧線之後,落在了通向此處的臺階之上,那隻極其像人的猴子指著司芊楚臭罵道:“臭狐貍,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司芊楚看著前方高臺上的大白猴子,卻不懼它,用尋常口吻說:“你倒是快。”
他晃動這幾乎長過膝蓋的手臂,說:“我在這座大山上修行了幾百年,有什麼風吹草動的我會察覺不到嗎?”
察覺到動靜的鐘離和淵抬頭,挺直了身板便看到了臺階盡頭的大白猴子。
猴妖看著下面的鐘離和淵,對司芊楚惡意地說:“你的幫手倒是不少。”
“那是當然。”司芊楚得意地笑了。
“猴妖,”鐘離和淵站在原地不敢妄動,四百年前那位高僧殘存的法力正以一種奇怪的幻像殘存在這個世界中,並發揮著它的作用,所以他誠懇地解釋道,“我正在招魂,等事情辦完了,我就把東西還你!”
猴妖雖然年紀大、見識廣,但看到下面平臺上若有若無的虛影,也不免覺得驚異,說:“這不是四百年前的五龍宮嗎?那和尚……”
司芊楚卻在這個時候對鐘離和淵說:“我們之前可不是這樣商量的,你又不是收服不了它。”此話一出,鐘離和淵雖然並沒有多麼意外,但卻開始擔憂了。
猴妖當然不服氣,跳著腳對鐘離和淵說:“收服我?好大的口氣!”
“猴妖,別聽她胡說!”鐘離和淵低頭,看到了自己的皮鞋與僧履的虛影重合,想動卻不能動,和尚的低聲念著還沒有停息,井中的燈光依舊明亮,世界那一邊的黃泉路與鬼門關仍舊清晰可見,唯獨看不見的是路上歸來的人!
猴妖一視同仁地指著他們兩個人說:“你們是一起的,不是聽她胡說就是聽你胡說!我誰的都不聽,別說我不講道理,你現在把寶貝還我,我就讓你們兩個完整地走出這座武當山!”
司芊楚以手掩唇,假作害怕地退了一步,無辜地指著鐘離和淵說:“那你找他要吧,都讓他投井裡去了。”
猴妖高高的臺階上一躍而下,兩只腳掌落在地面上沒有一點聲響。“拿我法器投龍?那鯉魚精和老道士的法器也在這底下了?”這猴妖一邊說一邊靠近底池,同時伸著脖子往池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