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孟自問自答，說道：“你們當然知道。”
若不是親眼所見，郝孟根本不知道原來外面的世界可以這麼……不可思議！
數千萬人擠在小小的彈丸之地，貧富差距明顯的觸目驚心。
年輕人拿起手旁的一個鐵盒，開啟後一塊正方形大小的，類似於壓縮餅乾的黃色固體。
“這是我從區裡拿到的救濟餐，就這麼一份東西，需要登記公民資訊證，且由一群中高階水準的覺醒異人把守，每人每天限領一塊，我沒有資訊證，所以一開始他們並不給我，直到我亮出異人身份後，才很詫異的送我了兩份。”
“就這麼一份比巴掌大一點的飯盒，是一個成年人一天的口糧。”
“我嚐了嚐，沒有任何味道，很乾淨，很健康，很正常，只是難嚥了點，需要加點調料。”
郝孟笑了笑，“直到我違規偷溜進遠處那邊重兵把守的口糧加工廠後，我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麼愚蠢。”
男人在郝孟身旁坐下，他一把拿起黃色固體塞入嘴裡，神色尋常，一遍咀嚼一邊說道：“貧民窟的人們把這種叫做假食，很多人都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東西，你若是運氣好，看到的會是從其他地方運來的殘羹剩飯和泔水，經過層層加工消毒，若是運氣不好，你看到是各種蟑螂、老鼠、野貓等的屍體，不得不說，在這方面的工藝，人類已經達到了頂尖水準，能夠使它們最終成型時，沒有異味，沒有細菌，單純只是一團能量物質。”
“像黃江市這種二級基地市還是好的，定期會組織批次異人，帶著招募來的普通人去城外搜尋這類東西，一些三四級基地市，甚至只能到處挖附近的草根、樹皮，那種原材料製成的假食，就是字面上的難以下嚥的意思了。”
郝孟看了一眼這位正在嚼食的第九區最高戰略部部長，緩緩起身，躬身行禮後方才輕聲說道：“楊部長，我剛在想，外面的低階異獸無窮無盡，食物一塊怎麼會不夠呢？但很快我就瞭解到了一個讓我不敢置信的情況。”
年輕人指著面前的地方，“這個黃江市，這個面積和下三區A市相差不大的二級基地市，有七成土地是所謂的正常區，而餘下三成，就是面前的這座貧民窟，面積頂多相當於我們A市的一個縣區。”
“一個區啊，撐死幾十萬人！即使是我們A市，也不過600w左右的人口，但是在這，就在這裡！這個貧民窟裡，居然有1300w人！”
“我們眼前的這棟十六層的住宅樓，裡面的每一個房間都只有我們A市正常的廁所大小！七八個平方！但卻都住著兩個、三個！甚至一口之家！”
“他們把房間的一半區域按照高度架上木板，像一個又一個棺材。”
“我用精神念力掃描了整棟樓，共有1432個房間，住著4642個人，這還是有很多房間空著的情況下！”
楊鳴一邊聽著，一邊咬著，目光一掃，見到不遠處有一群七八歲大小的稚童，男女皆有，穿著破舊骯髒，極不合身的衣服，眼巴巴的看著他手上的食物，男人把手上剩下的半塊遙遙遞了過去，這群稚童又害怕又驚喜，互相推脫，然後終於有一個膽子稍大的男孩，小心翼翼的走上來，從楊鳴手上接過半塊假食後，拔腿就跑，待和朋友們匯合的時候，發現楊鳴還坐在原地。
一群孩子擱著老遠距離，七嘴八舌的說了句謝謝，然後開始掰開分食那只有巴掌大小的假食，津津有味，小臉上洋溢著純真幸福的真摯笑容。
楊鳴望向郝孟，淡淡道：“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謹慎嗎？因為在這貧民窟裡，有很多人專門就擄這些小孩，販賣到其他地方，進行各種你想象不到的骯髒勾當。”
男人接著仰頭看著狹小天空，語氣十分淡漠，“假食我吃了十四年，兒時身邊的朋友被擄走了七個，你覺得現在看見的就很難接受了？那我再告訴你一些更難接受的事實。”
“在一些偏僻的三四級基地市，在幾十年前，人類岌岌可危的時候，製造假食的原材料，也許不止是動物，歷史上早有前例，大饑荒的年代，兩腳羊、易子而食層出不窮。
“在基地市負載不了過多人口的時候，會有受指示的人進行大規模投毒，會故意放開城市防禦驅趕異獸進入，會主動放棄人口密集的地方！會有很多我到現在都不敢說的事情！”
“在這極夜已降的百年裡，人類都只在重複兩個字：活著！”
“你覺得這裡的人很可憐？過的很悽慘？可至少他們還活著！”楊鳴用力的咬牙，“他們比起外面慘死異獸嘴裡的人，又該是多麼幸福？！”
“你覺得貧富差距很大？外面有無數寬敞房間、基礎設施完整，甚至一條四車道的大路從頭修到尾也沒有幾輛車會過，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是為什麼才能擁有這些？因為他們拿命去拼了！他們大多數是異人！用命換來的生活！我們只能要求自己，如何去要求別人也要像我們一樣？”
“這貧民窟裡的人們，為了能過上外面的生活，也會去拼，也會去玩命，其中的一小波人，得償所願，更多的是埋身荒野。”
“身處亂世，沒有對錯，本心所向，即是自由。”
楊鳴神色難過，繼續說道：“我努力提升自己，改變周圍的環境和人，但人力終有窮盡時，我能做的已經到頂了，所以我在沒有辦法繼續前進，繼續改變時，我只能對這世界失望了。”
年輕人點起利群。
兩人久久無言。
待手中只剩下一截菸蒂的時候，青年背靠潮溼牆壁，喃喃道：“你們常說的，強者心性之說，我是否可以代入到下三區目前的情況？”
“越強大的人，越高的高層，當他們的心性出現偏差時，就會有這個腐敗樂園的出現。”
楊鳴默不作聲。
年輕人手指輕輕劃過滿是青苔的牆壁，平靜說道：“你不敢說的事情，以後我來說，你沒有做到的事情，以後我來做，我不知道自己會走到什麼地步，但我唯一堅信的只有一點。”
“你也好，我也罷，這條沒走完的路，終會有人接替我們前行，也一定會有走到頭的一天。”
“極夜再長，也會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