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壁殘垣,滿眼荒涼,其間沒有一絲雜草,和剛剛那個湖泊一樣,像是被什麼人生生嵌入到了草原上。這片建築殘破得厲害,影七伸出手掌,撫摸著只剩最後一截的立柱,動作無比輕柔,害怕那佈滿裂縫的地方一碰便碎。這裡同樣充斥著時光之力,可並不是湖泊所在那樣的空間漩渦,而是經歷漫長時間的沉澱。即使如此,它依然保留著最終的堅持,在完全化為齏粉之前頑強抵抗著草原的侵蝕。
影七放緩腳步,努力將面前的場景與他腦海中的畫面拼湊起來,可是他發現這很難做到。太破碎了,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重疊的區域。關於此地的記載已經可以追溯到數十代之前的影衛傳承,那時正值盛世,這裡也有其應有的氣度。他一點點向前探索,他手持圓境方可進入,這裡應該沒有別的族群存在,可他依然保持著警戒。
他行進的速度很慢,一步一步很踏實。腳下傳出異樣,他前方邁出的左腳,微微下沉了少許。他極目眺望,然後蹲下身子,小心探查異樣所在。當再次站起,他面上帶著些掩飾不住的喜色。這裡是一處臺階所在,而整片區域都是如此,一起通下地下微低的圓盤。他繼續前行,腳步輕快,因為他恐怕已經找到了,這裡就是祭壇所在。
踩著幾乎融合成平地的臺階,但可以明顯感覺到他自己正在下降的過程,更加堅定了他的猜測。他很急切,卻同時又交織著許多別樣的情緒,只覺得有些什麼東西在他的胸膛裡碰撞,就要洶湧而出。他沒有阻斷這種情感,而是放任自由,這是先祖之地,本應帶著憧憬和敬畏。
他走了許久許久,剛剛在平地上看來只是個微沉的區域,可真正踏入後,才發現竟深邃得可怕。這種不合理之處卻恰恰證明了此地的神奇。
啪嗒!
清脆響聲,那是他的鞋底踏到了與臺階完全不同的材質。入眼可見是一個寬闊的廣場,地上篆刻著複雜的紋路。這裡彷彿沒有收到歲月侵蝕,依然保持著非常完整的狀態,連灰塵竟也沒有,可以清晰辯駁紋路的走勢方向。沒有照明裝置,祭壇所在卻有足夠的光線,不同於日光,那是略帶陰冷的感覺。
影七卻沒有察覺到這些,因為從踏入之時起,他的所有精神都集中在了廣場中央的那方巨鼎。許久,影七收回目光,他開始收拾自己的衣衫,可其上沾染的幽藍血液卻無法輕易抹去,於是他皺起了眉,最終將這件長衫脫去,輕輕放在祭壇之外。然後他深吸幾口氣,邁著穩定的步伐,像個虔誠的信徒,向廣場中央的巨鼎走去。他來到鼎下,抬頭張望,近距離看這座鼎,更顯得巨大,差不多有三人多高。站定片刻,他伸出一隻手掌,甚至難以抑制地顫抖,輕輕貼上了黝黑的鼎身。當他觸碰到的那一剎那,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手掌傳回來的觸感竟不是冰寒,而是有一絲溫度。
轟隆!
平地一聲雷,影七無法判斷,這雷聲來自於巨鼎之內,還是隻是在他的精神世界,可他切實感受到了巨鼎內的生機。而隱身多時的黑霧“砰”的一聲從他體內顯出,像是被驅趕又像是被吸引,竟直接脫離影七的身體,而後飛快融入到了黑鼎之中。
詭異的一幕安生了,吸收黑霧之後的巨鼎彷彿真正活了過來,突然爆發了一絲火光。彷彿有人在其中放了一把火,而後在黝黑與赤紅之間來回切換,如同呼吸一般。而影九卻並未注意到這種驚人變化。因為他的手掌已經牢牢黏在了鼎身之上,而雙目中的神采卻一點點的流失,眼白悄悄佔領所有的瞳孔,而後瀰漫上一股霧氣,嘴裡開始無意識地念念有詞。在空曠的廣場上顯得無比奇異。很快,低吟變成了吟唱,聲音越來越嘹亮,彷彿藉助巨鼎,傳出了巨大的轟鳴效果。
突然,他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而這次不同於剛剛,好像他身體兩側有兩個隱形人,不停地撞擊著他,但因為手掌黏在巨鼎上的關係,他並未倒下。而隨著一次次的擺動,一股氣息正從他的身體裡迅速消失。僅僅是十幾秒的時間,他的面容就開始出現了衰老,如同一個匠師正拿著錐子,在他臉上迅速雕刻出一條條皺紋。與此同時,他的身形都開始縮小,原本合身的衣服竟生出了寬大感覺。
生命力!和在地下密室召喚黑霧時一樣,黑鼎竟透過影七的手掌直接吸收他體內的生命力。巨鼎明暗切換的頻率越來越快,隨之變化的是影七的身體,他正在極速衰老,身體佝僂了下來,腳下蹣跚,幾乎連保持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踱了幾個小碎步,更加貼近鼎身,只有手掌依然保持著原本的狀態。
咚!
沉悶的聲響,彷彿有個巨人拿著木棒,掄圓了撞在了巨鼎之上。巨鼎再次完成了某種不知名的變化,急速變換的色彩也停了下來。
咔!
這一聲清脆的響聲,鼎身上出現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紋。而這一聲就是變化的開始,無數細紋以第一條為起點,迅速向外蔓延。最終所有的細紋密佈鼎身,而後輕輕一震,全部剝落而下,卻沒有落地,一離開巨鼎便直接消失於空氣之中。而黢黑的巨鼎帶上了青銅顏色,更是從鼎中透出溫亮的光彩。一股暖流從鼎中,慢慢向那隻堅定的手掌匯聚,而後傳送回了影七的身體。他就像個乾癟的氣球,突然開始注入氣體,只是這個速度比當初吸收生命力時要慢得多。
五分鐘之後,影七的身體恢復到了原本的狀態,可這個回暖的過程並未結束,他又被強行“吹”成了個胖子。許是巨鼎也覺得有些過猶不及,悄然又翻轉回來,開始吸收多餘的能量,影七的身體再次乾癟起來。巨鼎像個頑童,總把握不住應該輸送多少能量,輸了吸,吸了再輸,來回往復數十次。突然“啪”的一聲,影七整個人被彈了開去,手掌也終於離開了巨鼎。眼中的身材漸漸恢復,很快化為火熱。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影七握了握拳頭,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著他整個身體。他抬起頭,望向面前充滿生機的巨鼎,狂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