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一個孩子走進了的房間。身後傳來了重重的關門聲,他恍若未覺。
這是一間地牢,陰暗潮溼。孩子走到角落裡,從一堆整齊堆砌的乾草中小心取出了自己的被褥。他的小手摸了摸,鬆了口氣。這次運氣不錯,被褥幾乎沒有被浸溼。已經過去六個月零十三天了,他依然記得最開始的時候。每夜蓋著溼漉的被褥,在黑暗中瑟瑟發抖,如墜冰窖,每一夜都是那麼難熬,所以格外漫長。直到現在,每當想起那時的情景,他還是會情不自禁打個寒顫。他半舉著被褥,腳下緩慢走著。他還小,捧著這麼大的東西,要是一不小心絆倒,今夜就別想睡了,他可不想重溫過去。
地牢的設施很簡單,或者說簡陋。貼著兩側的牆壁,各有一張長方體的水泥床,中間有個木桶,除此之外,最多的就是乾草,當然,其中的絕大部分是潮溼的。孩子來到右側的那張屬於自己的床,將被褥放在一側還算乾爽的地方,然後開始清理其他潮溼的地方。他做得小心翼翼,畢竟這關係到他今夜的睡眠,而如果睡不好,他很難捱過第二天的訓練,惡性迴圈之下,他也許很快就會被淘汰,而淘汰者只有一種結局。
半刻鐘後,他用乾草鋪好了床鋪,從牆壁邊緣拿起一個缺口的瓷碗,裡面有半碗水。這大概是潮溼地牢的唯一好處,也解釋了牆壁上的刻痕。那其實是一條條的飲水槽,是他花費不少時間弄出來的,這讓他每天都能得到額外的半碗水。他無視碗中可疑的漂浮物,喝了一小口。然後從懷中摸出一塊麵包,開始了今天的晚餐。他今天的編號是267,比昨天高了兩名,這塊麵包就是證明。
同樣的摩擦聲,摔進了另一個孩子,只是他的情況有些不好。鮮血順著他背後的傷口向外流淌,他掙扎了幾下,雙手撐著地面,可是無法站起。
267放下了晚餐,他走到了受傷孩子的面前,從腋下將他抱起。對於訓練了半年的他來說,這並不困難,雖然比被褥重,但並不怕磕著碰著。267將他放到床上,喂他喝了一些水。他猶豫了片刻,從自己的麵包上掰下了一小塊,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後,他回到了自己的床鋪上,繼續享受晚餐。
這種受傷的場景很常見,特別是剛開始訓練的時候,只要沒有完成當天的任務,就會受到應有的懲罰,晚餐更是不用想。隨著時間的加長,他們的訓練任務也會越來越重,很少會再出現這種受傷的局面,但並不代表沒有。拿一小塊麵包不會影響他第二天的狀態,但他也不可能給更多。很快,黑暗中就傳出了輕微的咀嚼聲。還能吃東西,至少代表意識還算清醒。這樣,活下去的機會要大一些。
“謝謝。”
似有似無的聲音傳來,但267並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根本沒有聽見一樣。這已經是他來到這間牢房之後的第三個“室友”了,希望對方能撐久一點,畢竟每一次換人都需要重新制定規則,那需要額外花費一些力氣。尤其是他上一個“室友”,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把儘量多的體力留給第二天的訓練,而不是浪費自己的休息時間。畢竟,訓練從來不會讓人遊刃有餘,每當他感覺自己逐步適應節奏時,教官都會適時增加訓練量或者直接更換專案。
突然,267驚醒過來,牢房之中充滿了白霧。他開始劇烈咳嗽,強烈的味道刺激著他的氣管。他從身上扯下了長長的布條,在小半碗水中迅速浸溼,然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系在了耳鼻之上。待他剛剛做完這一切,叮鈴一聲傳來,然後出現了冰冷的聲音。
“五分鐘後,一個活人出來。”
那是教官的聲音,267認了出來。地牢沒有條件可講,教官的話是唯一的準則,這代表今夜只能有一個人走出這間牢房,或者都沒有。
他聽到了一點異樣,搖了搖頭。畢竟是新人,訓練的時間還太短,不明白任何時候都不要做暴露自己位置的事情。而剛剛的那點異樣,正來自他的身後,略微有些厚重得喘氣聲,雖然對方很快就掩飾了起來,但他怎麼可能放過這點變化。這也告訴他另外一件事情,對方並不在自己的床上。
三分鐘後,門鎖被開啟,267走了出來,這代表迷霧中只剩下了一具屍體。他的身上很乾淨,只有左手開了條小口子,那是他在遭遇的第一下,用手抓住了對方攻來的瓷片所造成的。除此之外,甚至看不到太多打鬥的痕跡。
他的教官站在五步開外,盯著這個獲勝的孩子。
而他坦然面對,目光直視略微低垂,卻不是低下頭。他的眼神並不冰冷,也沒有嗜血的徵兆,如果要挑選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默然。彷彿只是做了件很平常的事,而不是剛剛完成了一次毫無準備的殺戮。
“跟我來。”
穩定而低沉的聲音,一如既往。
267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向外走去。而他的腦子裡想著的,並不是剛剛發生的一切,而是或許自己的排名升高了一點,畢竟這至少會淘汰一半的人,也許這次的表現能讓他久違地吃上一次肉。
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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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一佇立在迷霧之中,他已經保持一動不動的姿態很久。突然,他的手動了,然後他睜開了眼睛。他抬起了頭,透過面具,那是幽冷的目光。他眺望迷霧上方,然後揮了揮手。一股旋風將他身邊的迷霧驅散,他置身於一片草原之上。
“你會為此付出代價。”
這一次,他的語調不再是一沉不變的冰冷,而是憤怒。他已經很少想起年少時的記憶,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那並不算什麼痛苦。但是被迫回憶,依然激怒了他。
彷彿是回應一般,他的頭頂開始匯聚厚重的雲層,鮮豔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