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件拍品陸續成交,凱文所在洞窟的金鐘卻從沒有響起,他好像隱隱抓到了些什麼,正苦思冥想。
魔法道具是需要魔法催動的,一般情況下會儲存一些魔法在裡面,在不動用的情況下,長時間都不需要注入魔法,這幾件魔具的作用是偽裝,所以在這一點上高度統一。他試過,一次注滿魔力之後,在不做其他變化的時候,半月衝能一次便好。他檢查時魔法依然充盈,用上幾天絕對沒有問題,他後悔沒有去注意細微的魔法存量,所以沒法判斷到底有沒有減少。在這種情況下,所有魔器都失靈的原因,只有可能是他與這些魔器都斷了聯絡,可是魔器之中都是他的魔力,怎麼會斷了聯絡呢?只能推測是那個奇怪的狀態把他的身體和所有的魔法都脫離了關係。無論是老人做了手腳還是那古怪狀態搞的鬼,兩個推測,都無法得出結論,而且他現在根本無法去證明任何一條。
凱文心中難受之極,比他受到那些人追殺都要難受,這是他離開叔叔之後,第一次偏離了自己的計劃,這種無力感和憤怒一瞬間襲上心頭,充斥著他的胸膛,隨著他的呼吸,吞吐著強烈的情緒。另一邊,那個絕對冷靜的少年卻在告訴他,記住此刻的每一秒,記住這一刻的無力和憤怒,因為沒有任何一個計劃是完美的,永遠會碰到各種可預知和不可預知的問題,很多時候甚至是無力做出任何改變的,他需要去習慣這樣的情緒,所以“他”冷眼旁觀著自己心中火山的爆發。
半盞茶的時間過後,他恢復平靜。狂暴的他冷靜下來,冷靜的他隱匿了起來。他好像發生了一些變化,一些蛻變,比如接受計劃不會總是如意,比如,接受兩個自己。
他回到案几之前,魔法一動,換了杯熱茶,這是乙等以上擁有的特權。當他再次望向面前的魔法鏡,發現拍賣已經到了後期,只剩下五件東西,他本來志在必得的一件材料已經拍出。此時他倒沒有多少懊惱,這次的所得不是金錢所能衡量的,他突然明白了之前無比看重的藥劑原來也並沒有那麼重要,不過是手段的一種而已。只因為是他最擅長最常用的,才會覺得可靠,但別人也知道他擅長藥劑,別人也會更加防範這點,所以他需要別的手段。藥劑、魔具都只是其中一種,他咧嘴笑了,再次眺望了一眼頭頂的光線,有些欣喜有些興奮,不得不說他需要感謝這個地方,這是比什麼都重要的饋贈。
凱文五六年前來過這個黑市,當時他還小,跟隨著父親而來,所以行事作風都還合規矩,只是難免記憶有些不深刻,所以才會需要指引。好在那個指路的少年機靈,再加上他的機智,總算是對付了過來,在這裡晃盪了五天,裝裝熟客已然問題不大。他需要透過此次拍賣獲得憑據,以後在這裡行走會方便很多,畢竟那憑據不僅僅可用於拍賣,也是財力的象徵,這在整個長廊黑市都有用,所以無論如何他需要拍下一件東西。
“叮”
他洞穴的鐘聲第一次響起,那是一株雪姬蓮,本是他感興趣的最後一件,藥劑不是最重要的,但依然是他的手段之一,他可不打算放棄。。
最後壓軸的拍品,自然是好東西,鐘聲頻繁地響起,凱文毫不猶豫,果斷出手。價格攀升得很快,只剩下幾人競爭。凱文並不著急,他私庫中的藥材堆積如山,就是買下這次拍賣的所有東西也是綽綽有餘。有節奏的響聲在不斷響起,已經有人退出了競爭。只有兩人在輪迴加價,很快就超過了一千低階黑曜石的價格。
凱文有些疑惑,這雪姬蓮是全面藥劑的一味主藥,確實稀少,但應該不至於會有這樣的價格,現在的價格已經有些超過預期,但他當然不會停手,對方看起來也是志在必得,難道也是打的全面藥劑的主意?這是他家祖傳的幾樣最珍貴的配方之一,市面上應該已經失傳了。
他一面想著,手下卻是不停,剩下的幾件都不是便宜貨,既然這件對他的用處大些,自然是拍這個。
兩方焦灼,好像誰也不願放棄。長廊黑市自然有對策,拍賣師暫時叫停了拍賣,然後述說了一遍規則,改為自由競拍,不限每次加價金額。
公子略微一猶豫,對面已經報出了一千二的價格,公子緊跟著報了一千三,無論對面什麼出價,他都加一百。
只見更高處的一處寬敞洞穴之中,一位青年面色陰霾,猛地一拍案几,酒水灑了。
“可惡!”
“少爺,不可再加了。”他們並不是衝著這花來,而是另有所圖。這花算不得太精貴,只是生長的條件太過苛刻,且無法養殖,只有偶爾會碰到那麼一點,算是有價無市,只是這種花的用途很窄,也不是什麼核心藥劑,當然了,這只是在普通人的眼中,所以開始競價的幾家都是有些背景的。比如這對主僕,正好府上在煉製一味長生丹,這算是一味輔藥,碰上了自然要拍下,只是沒想到價格超出了預期。
少年猶豫了片刻,在加到一千五的時候,便放棄了,看起來心情絕對算不上美好。
“去打聽一下,這是哪個混蛋!”
老人無聲笑笑,他了解自家少爺的脾氣,這次怕是恨上了這位,只是少爺哪裡瞭解這黑市的水有多深,別說是他一個家族供奉,就是家族族長親至,也不敢放此大話。只是少爺的心性,一會兒也就忘了這事了,所以只是躬身答應了一句,就沒下文了。
另一邊,凱文拍下了雪姬蓮,雖然價格比預期高了不少,但結局還算不錯。他把黑曜石放在傳送陣上,光芒一閃而過便消失了。差不多一分鐘後,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墨玉長盒,一起傳送過來的還有一支小令牌。他開啟長盒看了一眼,然後就收了起來,倒是把玩起那令牌。
說是令牌,倒更像是一支短籤,通體黑色,只右下角有些水波紋,看不太出來,用手觸控時才能感覺到。他一邊把玩,一邊努力回想,他小時候是見過這個玩意兒的,只是父親所用應該會更高階一些。
他努力回憶一些使用方法,許久之後搖了搖頭,畢竟當時他還小,實在沒什麼關於令牌的基於,只依稀記得除了拍賣所能用,好像父親曾經在一些商鋪出示過。除此之外,他一無所得,什麼時候要出示,代表什麼含義,這其中有沒有什麼門道,這些他一概不知。這黑市也有些意思,明明黑玉有這些用途,卻不告知,真是古怪。
下面拍賣還在繼續,這次是拍賣的一套魔法鎧甲,價值不凡,誰都不會嫌報名的東西多,尤其在大陸風起的時候,所以這個價格已經到達了一個很高的地步,比同等級的武器要貴出了一倍多,而且還在繼續,競價的人還不少。凱文卻是沒有參與,連看戲的興趣也沒有,只是把玩著令牌,陷入沉思。過了許久,他小心控制著魔力,分出極細小的一縷向黑玉之中探去。
那是一片昏暗的世界,所有東西都變得很模糊,沒有方向。突然,他的身體一抖,退出了那種狀態。以他的積累,這種精準控制一絲魔力的法門還太過勉強,只是因為他是藥劑師,平時對魔力的控制本來就比常人略強些,才能勉強做到魔力分離。但他剛剛退出之前,好像依稀”看到了一些什麼,那一閃太快,無法判斷是不是錯覺。
他盤膝坐好,雙手低垂觸地,輕輕捧著那小令牌,緩緩呼吸,眼神中的靈動越來越少,越來越冰冷,像是一尊不帶任何感情的石像,連呼吸都變得若有若無起來。一縷更加細小的魔力從兩手之間緩緩向令牌中滲透。
魔力一旦離體,如果不立刻使用,那麼控制起來的難度將變得困難得多,遠遠不如在體內那樣得心應手。這一次,凱文顯得耐心許多,這縷魔力比剛剛試探那次更加細微,控制起來稍微好一些,但更容易與本體斷了聯絡。他小心翼翼,試著在令牌外圍遊走。突然,聯絡斷了,魔力消散而去,但堅持的時間比上一次更加長了一些,他也更加確定了一件事,這件令牌之中有魔法陣。那並不是看到,更像是一種感知。公子並無動作,又分出一縷魔力進入令牌,像找到了一個新奇的遊戲,樂此不疲。
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嘗試,他的身體突然一個激靈,像是溫暖環境中一下進入到冰庫的狀態,然後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整個身體都在無法控制地抖動。這並不是魔力匱乏所致,而是精力消耗過度。他已經退出了那種冰冷的狀態,但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意識都一陣模糊。他順勢向後倒去,靠著粗糙的石壁,開始大口喘氣。
這種魔力的精細控制極為消耗精力,更何況是在他魔力並不精深的情況下。要不是他那種詭異的冰冷狀態,決計維持不了這麼久。即便是有那種狀態,一旦退出來了,所有的負擔在一瞬間集中襲來,一瞬間將他淹沒了,這是精神力和身體突然出現強烈不契合所引起的顫抖。不要小看這種差異,如果再過一會兒,沒有被震出詭異狀態,剛醒來的那一下甚至會瞬間死亡。
這種顫抖持續了很久,整整兩柱香的時間之後,他才恢復了一些對身體的控制,能夠勉強活動雙臂,他顫顫巍巍取出一瓶魔力藥劑,整瓶喝了下去,這是一瓶低階的恢復藥劑,能恢復一些精力和魔力,這時候不宜用猛藥,反而是沒什麼副作用的溫和藥劑效果更好。果然得到了一些補充之後,臉色恢復了一些,算是緩了一些過來。這時候身體的各種機能開始恢復,第一感覺就是潮水般的飢餓感,腹中甚至傳來雷鳴聲。
好在他準備充分,隨身帶著清水乾糧,就地一頓吃了起來。此時拍賣會早就不知道結束了多久,好在這個魔法陣是一直開啟的,別人無法窺視洞中的狀況,拍賣人想什麼時候離開都可以,這也是一種保護。
他笑了,因為這種瘋狂的嘗試,為他開啟了一條新的路。他不禁再次仰望頭頂的那抹幽藍,想著這趟真是來值了,這是他的福地。若是能夠活著回來,來這裡生活也是不錯的選擇,正適合他這種在黑暗中行走的人。
可是,還能回來嗎?
他苦笑一聲,就此放過這個念想,默默吃著乾糧,恢復著體力,最後就在洞窟中緩緩睡去。
幽光跳動,有些閃爍,彷彿是這安靜的石窟中唯一的慰藉。略顯蒼白的少年,卻嘴角帶笑,睡得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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