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後早預見到這個結果,但真的到了這個地步,又覺世道不公,苦笑著問:“女子如何呢?當初兩國止戈,不也靠這個小小女子嗎?”
曹衍似乎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笑話,誇張的拍了拍手,諷道:“妹妹似乎忘了吧,當日力主她出降的可是妹妹你啊。如今你倒鱷魚掛念球充起好人來?不如下道旨意將她召回來,你去做那個公主吧?”
曹太後本意是哀嘆女子命運之艱,如今被自己親哥哥這般嗆白一頓,更覺女子在這世上的不易,冷笑道:“哥哥在嫂嫂那裡受了氣,卻跑到我這裡來撒,真好個情深義重的國舅爺!”
曹衍心知失言僭越,忙起身拱手:“妹妹大量,恕我無禮吧。”
曹太後不是那錙銖必較的性子,這一句倒也消了氣,轉向曹衍道:“找你來是商量正事,溫閣老舉薦現幷州兵馬使燕方綏任渤海大都督,你意下如何?”
燕方綏是燕方質與燕竟的堂兄弟,溫琮舉薦他,明顯是告訴曹衍這個位置他別再打主意了。
曹衍苦笑:“溫閣老還是技高一籌啊,鈍刀割肉,刀刀剌得血流。”
是啊,曹衍高調上山,表示與燕竟重修舊好。整個京都都知道燕氏與曹家的姻親,如今燕方綏就是曹衍的大舅哥。溫閣老任人唯賢,不避門第,親自舉薦,更顯朝堂之上政通人和,兩方和睦。
實際上燕氏一門恨不得昭告天下與曹家再無瓜葛!
曹衍這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也無處訴。
人選定下的第二日,溫琮的病便好了,精神抖擻的來上朝,不忘繼續往曹衍心上紮刀子:“恭喜侍中,聽聞尊夫人歸家,往後進退相攜琴瑟和鳴,可謂可喜可賀。”
曹衍氣得牙癢,又不能打自己的臉,只好附和:“啊啊多謝,多謝閣老……”
燕方綏遠在幷州,寫信託給燕氏京中的人代為答謝,只把自己比作溫相門生,再不提與曹衍的絲毫聯系。
曹娓娓自小跟著曹太後在宮裡長大,這幾日也見了些人情冷暖,正懨懨地倚著禦花園的欄杆揪樹上葉子玩。
“郡主?”
一個女官模樣的女孩子,看年紀與曹娓娓相仿,只是氣質更溫婉一些,輕輕喚她:“想什麼呢?我在那水邊上喊你你也不應?”
曹娓娓這才回過神來,丟了手裡的爛葉子,說:“蒖兒,你見過你母親嗎?”
溫蒖兒搖頭:“沒有,祖父說我不足一歲我母親便過世了。”
曹娓娓回身盯著水面上戲水的一隊麻鴨,調皮地將光枝條伸過去攔鴨子們的路,落寞道:“我昨日看見我母親了……可我又情願沒有看見她……”
“這是怎麼了?”溫蒖兒將她手裡的枝條搶過去扔掉,拿手絹細細擦淨她指縫裡的樹葉綠汁,“有母親當然比沒有母親的好,母親能好好活著當然比死了的好。天底下沒有不愛孩子的母親,你母親,有什麼苦衷也未可知。”
曹娓娓搖頭:“她冷漠得很,我想湊近了多問幾句話都不行。不過倒是真美,穿著姑子的粗布衣裳都遮不住美貌,難怪我父親怎麼都忘不了她。”
溫蒖兒幫她攏了攏耳邊的亂發,笑著說:“這還用說?若你母親不是美人,怎麼生得出你這樣容貌的女兒來?”
曹娓娓噗嗤笑出來,也打趣道:“也不羞,開口閉口美人美人的。你可等著吧,我姑姑將你養在身邊,將來是要配給皇帝表弟做皇後的,必不讓你這樣的美人白白埋沒了!”
“你!”溫蒖兒鬧了個大紅臉,佯作生氣道,“你不是好人!我好生替你寬心,你倒打趣我!”
作勢就要走,曹娓娓忙上前拉住她的手一番央求:“好姐姐好姐姐我錯了。我知你替我寬心,放心吧,我聽得進,不會再怨恨她的。”
溫蒖兒這才合掌握上去,溫柔道:“這樣想便對了,走吧,娘娘等你用膳呢。”
溫蒖兒正是江南巡鹽官溫重的女兒、鳳閣閣老溫濟的孫女,十歲就被溫重送進宮裡曹太後身邊伺候。她與曹娓娓一處長大,身世也相似,性子又投緣,曹娓娓便將她當做知己,有什麼話可不與太後姑媽知道,絕不會瞞著溫蒖兒。
曹太後樂得天天身邊圍著兩個乖巧的女孩兒,便也特許溫蒖兒不拘君臣禮節,與外甥女同吃同住。兩人一同陪著小皇帝讀書習字,騎射練武,親密地如同一家。
外頭先還時不時有溫重不顧亡妻血脈將女兒送進宮裡伺候人的風言風語傳出,這兩年已經風向突變,成了稱贊溫重眼光獨到,將女兒送到皇帝身邊,等女兒將來做了皇後,遲早換溫家人做國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