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掙紮著,其實薛懷瑾知道,就算來到這第一日便知她是誰,也都來不及了。
早在一年前,他便以最愚蠢的方式將人推開了,幾乎沒有重歸於好的可能。
一想到這個,薛懷瑾只覺得呼吸困難,由著性子哼唧了一聲,讓人聽之心碎。
桑瑜感受到了小乖身上那股驀然悲傷的氣息,卻不知究竟是為什麼,只能悄悄問道:“真那麼不喜歡?那就不戴了。”
少女笑意盈盈,看向他的目光溫柔極了,薛懷瑾現在再看,只覺得是一片虛無假象,經不起一絲波瀾。
但凡,但凡她知道自己是誰,別說是瞧一眼了,怕是走路上看見都要唾他一口。
渾身失了力氣,薛懷瑾沒骨頭似的癱在了地上,連桑瑜的問話也給不出反應了。
他就那麼躺著,絕望與疲憊讓他漸漸沉入了夢鄉,來到了去歲那一日。
夢境如水波蕩開,依稀可見仙客樓三個大字,薛懷瑾正同一眾友人於一開闊的雅間中暢飲歡笑。
只不過他難笑出來罷了。
剛和阿爺結束了一次對高句麗的征伐,三軍得勝歸來,薛懷瑾剛得了幾日悠閑,麻煩便找上頭了。
聖人將婚事安排到他頭上來了,這讓一向有主意的他感到煩躁。
物件還是聶家那個小娘子,據說人是個木訥呆板的,性子也嬌弱,哪裡會是他的良配?
方才剛進宮跟舅舅掰扯了一場,沒討到什麼好,薛懷瑾滿心煩悶地應下了友人的酒宴,鬱郁寡歡地來到了仙客樓。
宴席上人多口雜,美酒又醉人,沒說幾句正經事,就有人扯到了他被安排的這樁婚事,恭賀的言語中帶著打趣。
“弟在此薛兄道喜了~”
左下手席位,是與他關系不錯的魏小侯爺,此刻醉得醺醺然,滿臉帶笑地朝他舉盞。
薛懷瑾心裡卻一絲喜也無,神情漠然,語氣更是懶洋洋的。
“喜從何來?”
薛懷瑾明知故問,面上似笑非笑,醉了一半的魏禪這回沒能領會好友的情緒,滿面通紅笑道:“自然是薛兄即將迎娶中書嬌妗之喜!聶相公身為文臣清流之首,多年來深受聖人賞識寵幸,有這樣的岳丈,薛兄福澤深厚啊!”
聽魏小侯爺這話,其餘人都紛紛揚起笑臉跟著附和,不少人雙眸間更是藏著羨嫉。
這樣的家世,這樣的功績才能,這樣的姻親,長安城唯獨他薛懷瑾一人獨享了。
為何就不能是他?
但無論心間如何不平,面對上首屈腿斜倚著軟榻的矜貴兒郎,他們不敢犯傻,只壓著不能見光的小心思一同說著好聽的話,期待哪句話入了薛郎君的耳,從此得他親眼,攀上這門關系。
“呵呵~”
恭賀完,就聽上首笑了一聲,不熟悉的人以為他是因為高興,但魏小侯爺作為親近些的好友,聽出了那笑聲中的冷意。
魏禪清醒了幾分,同幾個關系不錯的郎君對了一下眼神,笑意都跟著淡了些。
他們看出了好友的不悅,剛想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移開來,來了個沒眼力勁的傻子。
是個眼生的郎君,身形瘦小,模樣不顯,人醉了大半,漲紅的臉色也擋不住其沉溺酒色的青黑眼袋,一雙眼睛更是渾濁不堪,端著銀盞,搖搖晃晃地走上前來。
停在薛懷瑾跟前,大有一副要慷慨陳詞的架勢。
薛懷瑾本就不太明朗的臉色又差了幾分,食指尖隨意地勾著銀酒壺,不虞地將目光落在突然擠到他跟前的陌生醉鬼。
“你有何事?”
縱然煩躁,薛懷瑾還是好聲好氣問了句,腦中還在盤算著如何將這門婚事推掉。
他欲自擇良妻。
醉酒的人喚作尹樺,今日他是費勁千辛萬苦才成功混進了這場宴席,就為了能在貴人面前露個臉,尤其是眼前這位。
他父親只是個從八品的大理寺評事,無甚才能,自己二十有四,但連個秀才也考不過,長此以往,他們尹家將會歸於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