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貴妃心中清楚,倘若今晚有孕的是她,陛下絕不會如此做,只因皇後是中宮,而她,雖說已位至貴妃,卻依舊改變不了她是個妾室的事實。
這般的榮寵,她永遠都得不到,永遠都得不到。
明明她的家世不弱皇後,若非生的晚了兩年,若非生不逢時……
柳貴妃仰頭,將眼中的眼淚憋了回去,自嘲的笑了。
鳳藻宮,蕭燁洗漱完,穿著寢衣坐在寢殿的床榻上,看著同樣洗漱完從湢室出來,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小心,姿態與喬才人十分相似的皇後,蕭燁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老實說,比起喬才人那可有可無的一胎,皇後的這一胎對他來說,弊大於利。
所以對於這個孩子,他的感官還是挺矛盾複雜的。他表露出來的高興,純粹是表面功夫,但若說他討厭到不願要這個孩子,也不至於。
但有一點,蕭燁心中清楚,那就是這一胎,皇後能不能保住,得憑皇後自己的本事,他不會插手替皇後保胎,只會靜觀事態的發展。
說他涼薄也好,無情也罷,對於一個還未出生就對他的皇權影響甚大的孩子,他是很難生出什麼慈父心腸的。
蕭燁的心思,皇後一概不知。
皇後被宴會上蕭燁的那句未來的太子帶來的喜悅給沖昏了頭腦,見蕭燁不說話,一直盯著她的肚子瞧,便笑著走到蕭燁身前,握住蕭燁的手擱在她小腹上,“陛下摸摸看,不過如今皇兒才月餘,太醫說,得過了三個月,才能坐穩胎,四五個月時,陛下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手心下平坦的小腹隔著一層薄薄的寢衣,透出幾分溫涼。
蕭燁頓了下,抽回手,似是想起了什麼,擔憂道:“朕聽說婦人懷胎,前三個月胎氣不穩,需得好生養著,不能操勞。但從明日起,到上元節,宮中命婦往來拜見賞賜,還有上元節的宴會,諸多事宜,一樣都不能出錯,否則有損皇家威儀。”
“所以朕想著,不若就讓柳貴妃去處理這些瑣事,皇後在旁指點,也能輕鬆些。”
皇後本還在為陛下的關心而高興,但聽到最後,她眼中的笑意逐漸消失。
她正位中宮七年來,六宮大權一直在她手中,從未分出去過。
也正是因此,即便她七年無子,她作為皇後的,從無人敢冒犯。即便是柳貴妃,礙於身份,表面上對她也是恭敬過多。
可如今,她聽到了什麼?
陛下竟然要給柳貴妃協理六宮之權?
柳貴妃還不是眾妃之首的時候,她彈壓起來就不容易,更遑論如今她已經名正言順,後宮中的另一位寵妃簡美人,眼下也好像投靠了柳貴妃。
倘若真的給了柳貴妃協理六宮之權,十月之後,宮中局勢對她定然不利,屆時她忙著收回六宮權柄,又如何有心思照看自己的孩子?
皇後臉色變了又變,衡量了許久,到底不願同意蕭燁的話:“陛下,臣妾如今月份小,身子並不重,這些瑣事,臣妾還應付的來。若是哪日臣妾身子重了,處理宮務覺得吃力,再讓貴妃幫臣妾也不遲。”
皇後不會同意,蕭燁並不意外,他淡然頷首:“既然皇後不願,那此事容後再議。時候不早了,早些歇著吧。”
元盛上前伺候著蕭燁在內側躺好,正要躬身退出去,給皇後讓位置,就聽陛下突然出聲吩咐:“方才在宴上,朕見簡美人飲了不少酒,你親自去給簡美人送碗醒酒湯,免得明日晨起她頭疼。”
元盛低聲應下,心裡卻叫苦不疊,退出寢殿時從皇後身側經過,他都不敢掀眸看皇後的臉色。
褚玉苑,卿歡回來後並未洗漱安眠,而是讓青書她們下去歇息後,自己坐在雅室裡煮了一壺茶水。
茶水煮好,她分了三杯茶,對面放了兩杯,自己面前放了一杯。
她笑意盈盈,對著面前的杯盞自言自語:“爹爹,娘親,今年是女兒獨自一人過的第八個除夕了,你們……也離開女兒八年了。不過你們放心,女兒如今嫁人了,過的很好,只是時不時的想起你們……”
卿歡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說到最後,淚眼模糊,聲音哽咽:“知道爹爹不喜歡飲酒,所以女兒煮了茶水,爹爹和娘親嘗一嘗,看喜不喜歡。”
面前的兩杯茶水被卿歡倒在桌面上,然後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
茶水剛下肚,外面就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卿歡忙擦了眼淚,攏了攏衣裳,走到雅室門口,便見今晚守門的全祿手裡拎著一個食盒,領著元盛過來了。
元盛欠身請安:“請簡美人安。”
“元公公請起。”
卿歡詫異道:“元公公怎麼這個時辰來了?”
元盛笑道:t“陛下惦記著您,見您宴上飲多了酒,擔心您晚上不喝醒酒湯,明日晨起會頭疼,所以特意吩咐奴才給您送醒酒湯。”
說著,他開啟全祿拎著的食盒,將醒酒湯端了出來奉到卿歡面前:“醒酒湯溫度正好,簡美人您趁熱喝了,也好早些休息。”
卿歡不明白陛下為何身在皇後宮中,還惦記著給她送醒酒湯。但她還是順從的接過,一口氣把醒酒湯喝完,朝鳳藻宮的方向福了福身,便算是謝恩了。
永平十一年的第一個晚上,上至皇宮嬪妃,下至京城的許多官宦之家,皆因皇後有孕一事而籌謀許久,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