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倒映著點點星光,豬籠裡滿臉青紫的墨者望著近在咫尺的平靜水面,拼命思考著逃脫的辦法,忽然感應到什麼,扭頭望去。
一道清瘦的身影從不遠處走了過來,她的腳步卻很沉重,每一步都發出砰的一聲,彷彿要把地都踏陷進去。
她的腰間,一枚令牌散發著血紅光芒,光芒勾勒出矩和規的圖案。
豬籠中的墨者心中一震:消失了十年的鉅子令,終於現世了。
“什麼人?”
“外來人,我們在料理家事,別過來!”
村民們警惕地呵斥著,怪人也果然在三丈外停下了腳步,她高聲說道:“在下是緝妖司緝妖使,你們認錯了邪祟,還不快回頭看看!”
盡管沒有立刻相信,村民們還是下意識聽她的,轉頭看向了白仙姑。
只見白仙姑那張長滿棘刺的臉,伸出了一根根纖細的芽孢,粘稠的漆黑液體滴滴答答順著下巴肆意流淌。
芽孢與棘刺糾纏著,像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廝殺,既然已經被發現,仙姑也不再遮掩,口中發出了憤怒的獸吼,震得人耳膜生痛。
“她說得沒錯!”不知是仙姑自己的意志,還是白仙在掙紮著說話,“有邪祟上了我的身,不要……”
“……緝妖使。”仙姑一句話還沒說話,便忽然僵硬地扭過頭,脖頸發出了咔嗒一聲,“原來是,緝妖使紅燭啊。”
紅燭被它叫出名字,心裡也是捏了把汗,面上卻不慌不忙地說:“閣下認識我?”
“白仙姑”說:“這世上還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它惋惜地搖頭:“你已經沒了兩條腿了,為什麼還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呢?”
紅燭現在的腿是墨者刑參做的義肢,“白仙姑”能一眼看穿卻也不算稀奇。
紅燭打量著“白仙姑”,忽然笑了:“看不出來,閣下這麼喜歡和人談心。”
她現身前,便已朝著對方撒了方士齊英給她的蠱蟲,蠱蟲幫真正的白仙恢複了部分力量,同時壓制著這邪祟,它說話拖延時間,恐怕是因為此刻並不能完全掌控這具身體。
只不過,邪祟在等自己的主場,紅燭也在等。
一道道腳步聲在黑暗中走進了村子,方圓百裡的墨者感應到了鉅子令,紛紛前來助陣了。
邪祟感覺到周圍越來越多的人影,不但不慌,臉上還露出了笑意:“你不會以為,只要人多,就能彌補位格的差距吧?”
一團團漆黑肉塊從它眼眶裡擠出來,在村民們駭然的注視下,向著人群蠕動流淌。
紅燭飛奔上前,指間夾著早已準備好的符紙,符紙無火自燃,一條幽藍靈鞭從她掌中浮現,啪的一聲,抽打在了肉塊身上。
被抽打的部位冒出一股青煙,一簇靈力像蛇一般沖進肉塊體內。
肉塊發出了悽厲的慘叫,它怎麼都沒想到,區區一個凡人,竟然真的能傷到它。
它雖能查到紅燭的姓名生平,卻不能明白,一名失去了雙腿又重新站起來的凡人,自身的意志力強悍到了什麼地步。
而於修行一道,一個意志堅定的人破而後立後,境界必會暴漲。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一刻,紅燭手中的靈鞭就如打繩鞭一般,在邪祟本體上留下了一道道無法修複的傷口。
墨者趁機一擁而上,把豬籠裡的墨者解救出來,用一根根鐵釘佈下陣法,困住四處溢散的黑色肉塊。
肉塊哀嚎著,痛罵凡人的無禮,詛咒凡人的命運,村民們終於能分辨到底誰正誰邪了,對著紅燭與墨者接連叩首。
這一幕似乎刺激到了邪祟,隨著一聲嘯叫,牢牢釘在地上的鐵釘瞬間融化,肉塊伸出了一根根枝條般的漆黑觸手,在夜風中輕晃,散發出淡淡腥味。
跪在地上的村民與手執鐵釘的墨者在這腥味中露出了渴求之色,痴迷地望向枝條,喉頭滾動,不停地吞嚥口水。
紅燭感覺到自己心底升起了古怪的食慾,黑色肉塊變得無比誘人,吃了它,就不會再有任何煩惱。
重重咬了下舌根,利用疼痛恢複了清醒,紅燭再次取出一張符紙,才要使用,忽然看到,地面泛起了瑩潤的微光。
這光芒如呼吸般漲縮不定,轉眼間便遍佈了整個村子,把大地變成了一塊發光的暖玉。
紅燭感覺到這光芒有些眼熟,湊近一看,只見光芒的來源,是一隻只肥胖的蠕蟲,口器一張一合,眼睛四處轉動,像在尋找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