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晝吃驚地眨了眨眼,直起身,聽到小人聲音遠去,紫色小花也恢複成一開始的模樣,朦朦朧朧,看不出土地、荒漠、建築……
她再低下頭,眼睛湊近,目光便又穿過了隔絕兩界的水汽薄膜,看到了花中世界。
“我請求您,”黑袍小人唯恐她就此離開,在她的注視下,擺出了她看不懂的手勢,語氣變得大膽,“請求您讓我能去您的身邊,獻出全部的身心,侍奉在您左右。”
李晝聽明白了,回答說:“你的意思是,要我摘下這朵花嗎?”
小人住在花裡,想要一直在她身邊,自然只能摘下花了。
黑袍小人一怔。
……
紫英大陸共分七塊,其中三塊擁有提供水源的聖池、能夠耕種的沃土以及安全的居住環境,另外四塊分別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與遍佈陷阱的灰白森林。
文明誕生於三萬年前,人們在聖池邊繁衍壯大,隨著人口增多,土地承載力逐漸到了極限,有的地方已經挖到了紫色地基。
賢明之士預測到了土地與聖池枯竭的未來,開始探尋山窮水盡後的出路。
有人提出鑽探大陸中心,那片黃土地是已知深度最深的區域,或許藏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但每次一靠近,就會被劇毒粉塵奪走呼吸。
也有人提議向大陸邊緣探索,曾有人穿過迷霧抵達極北之境,也許是那些人的修為不夠,只見到了虛無深淵,後來者應該繼續向前,越過虛無一定能到達永恆的彼岸。
鈴所在的學派卻是被稱為異端的少數群體,學派創始人宣稱,紫英大陸本就不是原生文明,七塊大陸上的資源分佈有著明顯的人工痕跡。
紫英人的誕生根本不是生命的奇跡,而是某個神靈一時興起的遊戲。
神靈遺忘了這片大陸,聖池和土地才會枯竭。
要想繼續延續紫英人的文明,唯有全心全意向那位母神祈禱,請求祂將自己帶去祂的神國。
這一學說遭到了所有學者的反對,紫英人擅長思考,學習氛圍濃厚,人們早就意識到這個世界不存在神靈,文明的發展靠的是知識與科技,而不是什麼母神的恩賜。
鈴和老師遭到了各個學派的圍堵,不得不搬去人跡罕見的灰白森林,那些惡毒的粘稠枝丫讓年邁的老師喪了命,鈴不得不獨自建起高塔,一個人在塔中生活。
她透過學派傳承下來的秘法,馴養了一種小鳥,小鳥以大陸中心的劇毒粉塵為食,産出一種甜蜜的食物。
鈴以此為生,除了吃飯睡覺,所有時間都站在高塔的頂部,日複一日地重複著祈禱神降的儀式。
有時,她的聲音會傳得很遠,聽到的人們便會恐懼地關上窗戶,捂住耳朵,唯恐被這異端邪說汙染了大腦。
鈴知道其他人有多討厭自己,卻從來都不在意,因為她知道,真理未必掌握在大多數人手中。
這天,她照例在塔頂吟誦,盡管她內心深處並不抱太大希望,但她依然做得很認真。
唯有虔誠的儀式,才能讓自己的聲音傳到神靈耳中,鈴謹守著老師的教誨,用那豎瞳一刻不停地掃視朦朧的天空。
就在她感到饑餓,想要回房間進食時,她那隻窺探天外之物的眼睛,看到了永恆不變的天上,多了一隻眼睛。
那隻眼睛無比巨大,彷彿蒙著一層淡淡霧氣,蘊藏著無人能參透的玄機,層層疊疊的黑漲縮不定,佔據了整個天空。
鈴險些無法呼吸,但很快就陷入了狂喜,她更加虔誠地呼喚起母神,這眼睛裡充滿了包容與仁慈,不是母神又能是誰呢?
母神卻沒有回答她,而是抽離了視線。
她想一定是她的聲音不夠洪亮,表達不夠清楚,於是在母神第二次投來目光時,她慌忙大聲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她想去母神身邊看一看,自己的真理究竟是否正確。
雖然一直堅定地相信自己,但事實上,這麼多年她確實沒有找到實際的證據。
這一次,鈴得到了母神的回應。
她沒想到自己能輕而易舉獲得母神的許可,對方還沒有提任何條件,恐怖傳說裡的邪靈可都是必須從人身上拿走什麼的。
她更沒想到,母神答應後,提出的辦法居然是帶走整塊紫英大陸。
依據學派對神諭的注釋,鈴認為,母神口中的“花”指的就是大陸。
這就是仁慈的母神嗎,像愛孩子一樣愛著人,無條件滿足世人的要求。
鈴本該熱淚盈眶的,她為所有人找到了未來的出路。
可不知怎麼的,她望著神彌漫著霧氣的眼睛,心好像被一隻手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