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了口氣,感慨著當今陛下真是個明君,緝妖使們忙不疊地跟著赤陽子走了,生怕他又要張嘴說話。
皇帝望著他們的背影,沉默了許久,不知在想什麼。
裴尚宮取來藥膏,細心地給皇帝被玉佩割破的手掌上藥,陛下說得沒錯,她心想,這麼多緝妖使,有誰注意過龍體,在修行者眼裡,禦座上的人其實一點也不重要。
“阿霽。”皇帝若有所思地開了口。
裴霽宰一邊給皇帝包紮,一邊說:“臣在呢。”
“我想給這位奪天宗的神醫娘娘加封,你說封她一個什麼樣的封號比較好?”
她摩挲著下巴,另一隻手輕叩禦案:“是保運太平真君好,還是應天慈恩大王好?”
裴霽宰吃驚抬頭,細細打量皇帝神色,見她神情認真,更是訝異。
皇帝摸了摸臉:“怎麼好像認不得我了似的?”
裴霽宰陪伴她多年,此時倒也不怕她生氣,直言不諱地說:“陛下怎麼不忌憚那奪天宗的‘奪天’二字了?”
皇帝臉色一僵,與裴霽宰對視片刻,在後者漸漸升起不安,心想是不是太直接了點的時候,搖頭笑了起來。
她笑得眼角都冒出了淚花:“阿霽,你是不是也覺得,之前的我太可笑了?似這等有道真仙,我竟然還擔心人家看上這張破椅子。區區凡世的九五之尊,在仙人眼裡,又算得了什麼t呢?”
“只是,我還是那句話,即便她老人家看不上,我該給的還是得給。”
皇帝收起笑容,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她回想剛才畫卷中的場景,沉聲說:“我能感覺到,這些天災人禍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你有注意那位神醫娘娘的眼神嗎?還有那道薜荔山飛來的劍光……朕要是早看到這些就好了。赤陽子是個死腦筋,只知道那些修行上的事,卻不懂人心。”
她輕輕嘆了口氣,宮廷中的爾虞我詐,讓她從小就學會了察言觀色,而這一次,她觀察到了最可怕的事:“我在祂們身上,沒有看到任何屬於人的慾望。那位慈悲的神醫娘娘,那道正氣凜然的劍氣,完全沒有沾染任何世俗的氣息,只是對世間已有之物的精準模仿。”
即便隔著畫卷,沒有看清那劍氣的本質,這位敏銳的帝王依然察覺到:“龍神、方神、社神……正的,邪的,都脫不開世俗二字。可祂們,奪天宗的兩位……仙人,根本就不應當是這個世間該出現的存在。”
裴霽宰震驚地望著皇帝,沒有想到,救世者本身,竟然就是個天大的麻煩。
“天神將複,見晝則退……奪天宗主,再造歲劍……”她喃喃重複這兩句讖語,“陛下,我們……真的能從天神與奪天宗主的爭鬥中活下來嗎?”
皇帝說:“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當年的我,難道能知道以後能白撿一個皇位嗎?”
裴霽宰一怔:“您的意思是……”
“就像當年一樣,抓住手中現有的一切,真到了能撿漏的時候,也不至於接不住。”
皇帝露出了久違的狡黠之色,裴霽宰也被她的俏皮話逗笑了,她這個陛下啊,可不就是當朝撿漏第一人嗎?
或許,這也是讖語的真正用意吧,引虎拒狼,看似兇險,但到底,也掙來了一絲延續文明的機會。
端看凡人能不能把握住了。
“所以你覺得哪個封號好?”皇帝展開宣紙,沾了點墨。這些凡俗的封號,也不過是為了讓祂們再多一點似是而非的人性罷了。
裴霽宰想了想:“不如選……慈恩太平真君?”
不管是“保運”還是“應天”,對出自奪天宗的神醫娘娘來說,都顯得有些許冒犯。
祂們既然要奪天,恐怕是不會喜歡應天的。
皇帝沉吟片刻,贊同地點了點頭,揮筆寫下了這六個字。
放下筆後,她攤開手,看了看自己軟弱無力的手掌。
若是皇姐真的複活,能做的一定更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