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昭猛地收回死氣,緩了許久,依然感到耳鳴、頭痛、呼吸急促。
彷彿自己的五官、身體部件,也都要移位。
她沉重地呼吸著,恍惚間,聽到了一首哀婉的曲調: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她轉過頭,順著歌聲哼唱方向走去,在青丘的盡頭,一隻九尾狐和一名青袍道長相互倚靠著,九尾狐的尾巴斷了八條,淩亂地堆在一旁,青袍道長的靈劍亦已折斷,胸口滿是汙血,眼睛緊閉,看上去無聲無息。
而歌聲,正是從九尾狐的口中傳出。
談昭一瞬間聯想到了眾多傳說,狐妖擅長蠱惑人心,也許,踏入青丘以來看到的所有景象都是幻象,而這歌聲,亦只是為了引誘獵物……
然而下一刻,她還是取出醫囊,跪坐在這一人一狐身側,想要為他們療傷。
醫者仁心。
彷彿沒看到她的九尾狐,這才停下歌聲,側頭望了她一眼。
“別白費力氣了,”它說,“整個青丘都已經被天神汙染,你若是誤入此地,就速速離去吧。”
“天神?”談昭一怔,“上古時代,以凡人為食的天神?祂們不是已經被黎用歲劍殺死了嗎?”
“唔,”九尾狐撐起身體,認認真真看了她t一眼,“小醫女,你懂得還算不少。”
談昭驕傲地說:“我們學醫的,什麼都不多,就書最多了。”
九尾狐搖頭:“但還不夠多。你既然知道那是神,神又怎麼會被凡人殺死呢?祂們只是暫時遠去了,沉睡了。九千年過去了,祂們也該再次醒來了。”
談昭消化著它話裡的資訊,抬頭看了看四周散發著死氣的枯草地:“難道,青丘地下那些屍體,就是被天神啃食的殘肢?”
“神靈的食物,是權柄,是天地,是三千世界,是眾生信仰,又怎麼會看上幾只狐貍的血肉呢?”
九尾狐輕笑了聲:“青丘的現狀,只不過是因為天神落下了一道陰影,攪亂了此地的秩序而已。”
“在天神自身的混亂、無序與瘋狂的影響下,這裡的一切生靈,都失去了恆常的規律,飲水不再解渴,草根反而吸食草葉,吃得大腹便便,依然感到無比饑餓。”
“埋在地下的屍體,都是自相殘殺而死,吃狐貍的,是狐貍自己。”
九尾狐的語氣異常平靜,甚至帶著隱隱笑意,談昭卻渾身冰涼,連呼吸的力氣都快沒了:“青丘完了,狐前輩,這是不是意味著,人界也遲早變成這副模樣?”
“是啊。”
沒有善意的謊言,九尾狐嘴角含笑,說出了讓談昭頭皮發麻的兩個字。
狐貍清透的眼珠直勾勾盯著談昭,若是細看,便能透過那層笑意,看到深深的怨恨與狂亂。
“死了好啊,都一起死吧。”九尾狐說,“小醫女,你怎麼不高興?”
話中嘲諷之意明顯,九尾狐似乎迫不及待,想看到談昭痛哭流涕,絕望怒罵的模樣。
然而談昭指甲掐進掌心,忽然跪伏在九尾狐面前,脊背深深地彎折下去:“請狐前輩教我救世之策!”
九尾狐一怔,瞳孔中閃過些許異色,面上卻是冷冷一笑:“我如果知道,青丘又怎會淪為死地?你問錯人了。”
“狐前輩如果不知,又何必和我解釋這麼多,等著看人間一起沉淪,不就好了?”談昭抬起頭,目光看向九尾狐身旁無聲無息的青袍道長,“更何況,狐前輩的伴侶為救青丘而死,前輩又怎麼忍心,對她的同族見死不救?”
九尾狐眼中異彩連連,臉上怒意忽然消失,露出人性化的欣慰之色,連說了三個“好”字。
“你這個人,倒勉強配得上是鐘離同族。你見到我這個異族,沒有生出偏見,哪怕我們在你眼裡形跡可疑,也願意為我們醫治,這說明你有慈悲心。我只是點撥你兩句,你便能憑借有限的線索,推斷出我真正的用意,這說明你足夠機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