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說,一邊神態雀躍地伸出手,接走了常禦史捧著的聖旨。
沒有推諉,沒有刁難,沒有得寸進尺,何氏非常主動地承擔了治水的責任。
常禦史本該高興的,看到何仙芝迫不及待地出了門,他也確實微笑著點了點頭。
可不知怎麼,他心底深處,依然掠過了一絲不安與焦慮。
何仙芝走後,何氏家主便沉默下來,黑乎乎的廳堂只能聽見他咕嘟、咕嘟喝茶的聲音。
常禦史端起下人奉上的茶碗,剛揭開茶蓋,忽然感覺到腰間被燙了下。
他喝茶的動作一頓,幾乎從座上跳起,手緩緩摸上發燙的物件,昏昏沉沉的大腦被燙得一個激靈,見到何仙芝後所有不對勁的地方,都在腦中一一浮現出來。
這時,他再看四周,哪還有心思調侃這屋子採光,窗外陽光明媚,何以一點光都照不進這廳堂?
無聲無息的下人們,為何連呼吸聲都無法聽到?
端坐主座的何氏家主,面容模糊,上半身與下半身充滿了不和諧,折成一個詭異的角度。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屍臭味。
常禦史後背唰地流下了冷汗,站起身,死死攥住那枚發燙的物件,聲音平靜地說:“既然聖旨已經t帶到,某便去回稟陛下了。”
何氏家主客氣地說:“天使一路辛苦,不如用頓便飯再上路。”
“上路”兩個字聽得常禦史眼皮一跳,緩緩搖頭說:“公務在身,不便叨擾。”
說完,一咬牙,轉身就沖向廳堂大門,一隻手悄悄扶住腰間佩劍,已是做好對方當場翻臉的準備。
奇怪的是,滿屋子活死人般的下人,姿態詭異的何氏家主,竟然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離開,沒有一人阻攔。
回到太陽底下的常禦史,顧不上深究何氏為何放過自己,一口氣穿過曲折的遊廊,跑出何氏宅邸,逃到喧鬧的大街上,才敢吐出一口長氣,緩緩看向腰間持續發燙、令他頭腦清醒、給予他力量的物件。
那是大周官員身份的象徵,一枚刻有“侍禦史”字樣的青銅官印。
看了眼掌心燙紅的印記,常禦史深吸一口涼氣,回頭看了眼何氏宅邸的金字匾額,面色變得無比嚴峻。
他翻身上馬,馳向縣衙方向,一來,要將何氏已被邪祟汙染的訊息傳信京城,二來,要聯系本地緝妖司,至少,把汙染控制在何氏府中。
皺眉思索的常禦史沒有發現,他打馬走過之處,行人紛紛側目,面上帶著與何仙芝如出一轍的微笑。
他更不會知道,在他走後,何氏家主姿態僵硬地走下主座,沒走兩步,上半身和下半身就啪嗒一聲,突然分開了。
一盞盞油燈亮起淡黃的光,幾個下人連忙沖上前,幫家主重新黏合身體。
何氏家主的魂魄則飄在一旁,無奈地搖了搖頭。
幾具同樣上半身與下半身十分不和諧的身體,在這時走了進來,其中一人抱怨說:“爹你怎麼回事,差點拖了仙芝後腿。”
另一人點頭說:“就是啊,你看你這都沒個人樣,那個常禦史差點就看出來了。”
“好在已經拿到了聖旨。”
“仙芝可以繼續傳播天尊降下的福祉了。”
“真希望天下人都能盡早沐浴在天尊的光輝下啊。”
廳堂中響起了一陣熱烈的附和聲。
後山,飄在半空的牛頭、馬面,提著勾魂索,面面相覷。
“這群何家族老,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
“按理說是死了。”
“總覺得拷回去,會發生不好的事。”
“嘶……快走……”
“原來是聽到了祂睡夢中的一點囈語,才變成了這副模樣,他們已經是祂的僕人,若是帶回地府,恐怕連地府也要被傳染……”
“行了,你怎麼跟黑無常似的,火燒眉毛了還在這兒叭叭地解釋,這也沒別人啊嘮給誰聽呢,快走吧,再不走咱倆也得交代在這兒!”
馬面說完,拉了把牛頭,兩個勾魂使者化作一道青煙,從原地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