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目光從妖轉向了鬼,把水井、柳樹根、房梁、茅廁等孤魂野鬼經常出沒的地方扒拉了一圈,愣是沒見著一個鬼影。
龍溝村的鬼,全都不見了。
黃皮子大吃一驚,一瞬間冷汗都下來了,這種情況,要麼是地府忽然查賬,把孤魂野鬼都拷了回去,要麼……恐怕有修邪法的,收鬼、馭鬼、甚至吃鬼。
黃皮子在龍溝村當保家仙,那是上上下下都打點過的,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來,也會給它幾分薄面,不會一聲不吭,就把這些鬼都帶走。
畢竟,要不是時不時鬧個鬼,黃皮子再現身驅趕走,它這黃大仙的地位也不會這麼穩固。
“小妖絕對沒有讓村民真的受傷。”t打量著李晝臉色,黃皮子生怕奪天宗主新出的諭旨要拿自己開刀,急忙解釋說,“那些孤魂野鬼生前沒享過福,死了本來是會變成厲鬼的,小妖與它們達成協議,只要它們不害人,就把香火分它們一部分,因而這麼多年,龍溝村村民最多受些驚嚇,卻從未受到過任何實質傷害……”
李晝點頭說:“發現鬼都不見了後,你又調查到什麼?”
黃皮子唉聲嘆氣了好半天,總算進入了正題。
其實,鬼也不是全都消失了,還剩了一條迷路的魂,和鬼也差不了多少。
她自稱元季蕤,乃是駟州司馬的小女兒,打小驚了魂,三魂中的爽靈離體,一路飄到了這龍溝村。
黃皮子曾動過護送她回城的心思,駟州司馬可是五品官,要能搭上朝廷的線,換個敕封,它黃大仙可就是正兒八經的地祇,位比城隍土地了。
可元季蕤卻人小鬼大,說什麼時候未到,整天就待在村裡那條早就枯竭了的血龍溝裡,遙遙望著駟州城方向,就是不肯回去。
黃皮子以為她是跟家裡鬧別扭呢,心想小孩子吃點苦頭,才知道還是家裡好,也就沒管她。
反正她也不會做壞事。
現在想想,幸虧讓元季蕤留下了,要不光憑老黃,還真發現不了這次災禍的源頭。
三天前,黃皮子在廟裡枯坐,苦思冥想失蹤的村民和野鬼能去哪兒了,裡裡外外都找過了啊,突然,聽到血龍溝裡傳來一陣有節奏的口哨聲。
它跟元季蕤約好,要是發現什麼線索,就用這個節奏的口哨聲喊它。作為一個遊魂,元季蕤更容易隱蔽自己,從而看到不為人知的秘密。
沒想到元季蕤真有發現!
它連忙起身,準備去血龍溝,還沒踏出黃大仙廟,就看到廟旁的神龕前,長出一叢叢蓮花狀的黃白花朵,散發出淡淡幽香。
這些美麗的花朵,從一具具腐爛的軀體上生出,隨著夜風搖擺,傳播著花種。
黃皮子驚愕地看著這些屍體,男女老少,都是龍溝村的村民。
你一個外來戶,居然在我的地盤傷害我的信徒?
黃皮子當時就忍不了,齜著牙就要往外沖。
然而下一刻,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那三頭八臂的神像四周,出現了一團又一團黑雲,一個個腰挎人皮鼓的犬夷人,從黑雲中走了出來。
仔細一看,這些犬夷人身體虛幻,若是沒點修為傍身,還看不見他們。
這哪裡是人,分明是鬼。
感到不妙的黃皮子縮回廟裡,小心翼翼扒著窗戶往外看。
這些不知死了沒有的犬夷人,分列在神像兩側,抬出了滿是血漿碎肉的鐵臼,烈火燃燒的鐵鋸,燒著滾油的銅烹……
花樣百出的刑具,看得黃皮子毛骨悚然,瑟瑟發抖。
接下來,便有犬夷人用腔調古怪的聲音,喊著失蹤村民與消失野鬼的名字。
他們每叫一聲,就有一個鬼魂被扯上前,自述罪狀。
那神像只是端坐,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那些犬夷人卻一把揪住鬼魂,口中說著:“以你的罪孽,該入炎熱獄……”之類的話,把鬼魂摔進銅烹,用熱油熬煮,丟進鐵臼,搗成肉醬,又或是用鋸子、鋼叉、鐵鈎、鐵錘等刑具反複折磨。
一晚上過去,黃皮子都要以為,自己壽元已盡,真被勾進了地府,看到了眾人死後慘狀。
然而,天色將明時,搖擺的黃白花朵、飄散的黑雲、面無表情的犬夷人與眾多刑具、鬼魂,卻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黃皮子呆立半晌,一時以為自己在做夢,正在走與留之間糾結時,神像眼珠子咕嚕一轉,直勾勾地看向了它。
原來人家早就知道它在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