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黑無常的帽子啊。
犬夷人注意到它的目光,低頭看了眼,正好又來了一陣風,把黑紙高帽呼啦啦吹遠了,只在原地留下一灘深紅色的血。
犬夷人搖頭,嘆息道:“這個穿黑衣的,聽不懂人話,我們已經告訴他,那些亡魂只要洗去罪孽,便能去摩訶迦羅的神國,沐浴在天神的光輝下,清淨常著‘第一次見地府生意都敢搶的邪魔外道’,要把我們都拷去他口中的地府……”
犬夷人望著李晝,幾乎在等著她反駁,那微笑中的惡意那麼深,又那麼濃:“可世上根本沒有地府,我們見他胡言亂語,也許是被亡魂上了身,便順便超度了他……”
“……你想看一看現在的他嗎?”
隨著這道聲音落下,重重疊疊的聲音在李晝耳邊響起來。
那是一聲又一聲的:
“你想去看他嗎?”
“你想嗎?”
一般來說,李晝願意讓對方把話說完,無非是兩個原因,要麼是沒做好把對方包餃子的準備,要是漏掉幾個就不好了,要麼是覺得這人神神叨叨的,還挺有意思。
這些犬夷人因為人多勢眾,又滿臉迷之笑容,兩條就都佔了。
此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李晝要選好最優雅的姿勢,斬出最凜冽的一刀,她要這一刀足夠驚豔,令人過目不忘,以此消除那張吃鬼圖的影響。
餘光瞥了眼黃皮子,見它還在看,兢兢業業地充當著戰地記者的功能,李晝也就放下心來,信心滿滿地揚起鸞刀,向犬夷人揮去。
森寒的刀刃倒映出犬夷人的臉,刀鋒以一種精準而嚴謹的弧度落在他們頭頂,毫無遲滯地將他們斬成了兩半。
只一刀,面前超過一半的犬夷人就從中間裂成了兩半,臉上帶著笑容,兩邊身體各自向兩側傾倒。
然而,奇怪的是,他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李晝收到的反饋也輕飄飄的,彷彿沒有斬到任何東西。
看著倒在地上,緩緩流出鮮血的屍體,剩餘的犬夷人不僅沒有露出害怕之色,反而站起身,朝李晝搖頭嘆息。
地上,已經裂成兩半的屍體,則忽然嘴唇一張,又開口誦念道:
“我從無始來,曾作諸罪業。皆由不覺故,起貪愛染心。*”
“煩惱火所燒,故我造十惡。嗔恚怒痴愚,暗發身口業。*”
“如是等諸罪,我今悉懺除。事懺不複生,理中無罪性。*”
……
在他的誦念聲中,一叢叢長在屍體上的黃白花朵,一朵朵散發著陰氣的黑雲,一尊三頭八臂的神像,在李晝眼前出現了。
李晝握著鸞刀的手緊了緊,眉頭微皺,彷彿在忍耐著什麼。
裂成兩半的犬夷人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以為她是看到了摩訶迦羅身旁,被捆縛的黑無常,終於知道害怕了。
實際上李晝壓根沒精力關注黑無常。
她用出了吃奶的力氣,壓制著心底洶湧的食慾,讓嘴裡泛濫的口水不至於滴落下來,握著鸞刀的手輕微顫抖,努力不去揮刀,把眼前散發著濃烈香味的神像叉起,直接塞進嘴裡。
香,實在是太香了。
和之前吃的喜樂神、須彌天比起來,這尊神像才是正兒八經的大餐。
沒吃過好東西的胃,吃了幾塊糯米餈、水晶果凍,就以為自己飽了,直到見到香氣四溢的烤羊腿,才知道,那隻能算正餐前的小甜點。
誰能拒絕一份滋滋冒油、還撒好了孜然的烤羊腿呢?
想起《靜真吃鬼圖》,李晝心虛地想,她就吃一口,吃完再幫好友挽救名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