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 “這般就怕了?”
大雨滂沱。
出了郊外, 道路更是泥濘不平,馬蹄聲在雨中都顯得雜亂無章,漫山遍野被來勢洶洶的雨水打透, 山頂溝渠積滿了水, 彷彿這場暴雨會永無止境。
“嗚”, 一聲馬嘶劃破雨簾, 沈清只感覺車身一傾斜, 她和曉雲紛紛往前沖倒在地。
馬車外傳來道炎的聲音:“小姐沒事吧?車軲轆陷入泥潭了, 等我把它拉上來。”
沈清的額頭撞在了車樑上, 起了好大一個包,但她哪等得了,掀開車簾, 對著道炎說道:“你把馬車卸了, 我騎馬過去。”
曉雲在一旁擔憂道:“不可不可,夫人本就大病未好, 冒著如此大的雨駕馬,這身子是不想要了。”
沈清看這兩人的阻攔, 一時間急了, 難得擺出一副主子的架子, 喝道:“這家誰說了算!你們若不肯, 我便走著去!爬著去!”說著便沖出馬車,大雨瞬間如雨柱般將她浸潤。
道炎趕緊將自己的蓑衣蓑帽給沈清戴上,握著她的手,大聲說道:“小姐, 你聽我說!我們清點過屍體,下去了九個人,找到的也是九個頭首!程大人死了!你去看了也是徒增傷心。”
沈清甩開他的手, 抽出他的佩刀,一把斬斷馬車的引繩:“我不信!他不會就這樣死的,他說過會回來的。”
剛剛那一刀用了她十足的力氣,跌跌撞撞朝馬背上爬去。
最熟悉的馬鐙,踩了一腳竟踏了空,跌坐在泥水裡,狼狽不堪。曉雲趕緊下車,道炎上前,兩人扶起沈清,卻被她推開。
“我自己來,你們留在這裡,把軲轆弄好,等我把子由帶回來,他肯定累了,想躺會,躺會就好。”
曉雲在邊上泣不成聲,她看著夫人一次次跌倒。
比大雨更悲傷的也許是雨中的人。
沈清頭腦昏沉,使勁踩鐙而上,總算坐於馬背,迎著暴雨,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雨水早已將沈清全身上下淋透,涼意滲進面板裡,四肢百骸延伸著寒冷和荒蕪。
她也曾在這條路上馳騁,載著她心愛的郎君縱馬突出重圍,這一次,可不可以也如之前般幸運,將他扛在馬背上帶回家。
這次不去沈府了,而是帶到他們自己的宅子裡,哪也不去,藏起來,看那府上正開著紫薇花,在樹下告訴他,紫薇花的花語是——
沉迷的愛。
“入夢閣”在眼前,沈清牽動韁繩下馬,踏入閣內。屍體已被抬入廳內,滿目蒼痍,血肉模糊,根本就分辨不出來誰是誰,但她點了點數,道炎說得沒錯,確實是九個人。
金順剛從水中上來,見到來者,愣了一愣,想到大人在下水前塞給他的一封信,如若出事,讓他交給夫人。
他一直沒見到宅子裡女子的樣貌,萬萬沒想到夫人和沈清如此相似。
沈清見金順走來,目光落寞,不死心地冷聲問道:“確定下去是九個人嗎?會不會數錯了?下去的是十個人?”
這哪是相似,這就是沈清!
一下子哭紅了眼,金順哽咽道:“下水前,大人說是此途兇險,鏟奸除惡就看此一舉,讓大家夥簽了生死狀,算上大人一共是九個簽名。”
沈清看那名狀上,第一個便是遒勁有力的程徹二字,接著是杜虞……
金順又將那封信交給沈清:“這是大人下去前囑託的,如果他沒上得來,就把此交給你,如果順利,就託我燒毀。”
沈清顫顫巍巍地接過,這人太可惡了,把遺書都寫好了。
視線越來越模糊,雨水順著蓑帽流淌下來,滴在信紙上,字墨暈開——
“阿清:
展信佳,見字如晤。
如果你能開啟這封信,說明我已經不在了,是不是在哭了啊,小哭包。
別太難過,人生不過匆匆幾十載,總歸會見面,不是此地便是旁處,你就替我在這陽間吃喝玩說這世間的有趣之處。
那些田産地契,都是你的,現在你已經不是沈影了,可以完完全全的做自己。三皇子這仇,我替你來報,我若死了,定是和他同歸於盡,你就可以擺脫這些束縛,拿著錢財,逍遙去吧!
不好好生活的話,我便夜夜入夢來,對你耳提面命。
如果日後遇到心儀的男子,也不用顧及我,畢竟我們也沒過六禮,這些錢財就當是自己的嫁妝了,也不叫人看輕了去。
我抬頭,看到你正在陽光下給我制備藥瓶,想到你若是要嫁給旁的男子,還是有些犯酸,那人是有多幸運,才能擁有這麼美好的姑娘?
你走過來了,那就寫到這裡吧,我的小小姑娘,如果還有機會,我還想再戳戳你的小臉蛋,每天清早一睜眼,和你道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