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他的學校,那天正好下雨,天氣不好,他在教室打掃衛生,穿一件尺碼明顯不合身的校服。赫琮山,我們那時候上學沒有人穿校服,都想著怎麼打扮穿什麼衣服能更吸引oega。除了款式還要在質感上下功夫,他那件校服我懷疑是不是唯一一件能穿的衣服。那麼大,袖子卷下來跟唱戲的一樣,也可能是太瘦了,鬆鬆垮垮,頸骨上每一根骨頭能能看見……見第一面時我沒有太大感覺,只覺得他眼睛太漂亮,有種不同於尋常beta的漂亮。”
華之閔:“漂亮也就算了,赫琮山,你大概能明白我的感受,我明知道他手裡那把卷筆刀已經要割斷那名apha學生的咽喉,或者捅穿apha的腹部……你知道他有那樣的能力,即使讓對方受傷仍然令對方念念不忘。”
“我幫了他。”
華之閔攤了攤手,說:“想知道他會走到哪一步,或者他能為一次幫助付出什麼。你應該出現得更早,畢竟我當時得到了他全部的真心——作為朋友的。”
佘歇仍然企圖去窺見apha的神情,對方一言不發,摩挲漆黑槍管的手隆起青筋。
“他一個人要做很多事,一個beta,沒有上beta學校反而出現在apha和oega紮堆的地方,受點排擠很正常,尤其是……他那麼好看。”
水面粼粼。
華之閔點了點太陽穴,表示自己在回憶:“都是一些瑣事,譬如書桌裡出現老鼠,他坐下那一刻同桌尖叫,他提起老鼠尾巴裝到盒子裡,說帶回去吃了。沒人跟他坐同桌,我猜他是認真的。又或者有人往他課本上倒汙水,他去廁所把人絆一跤,小時候……還很睚眥必報。上學存在感不低,上課讀書學東西很努力,但是先天差距在那兒,無非辛苦一些。學校根本不想收beta學生,把beta和apha的長跑要求規定得差不多,為的是讓beta學生知難而退。可惜,他每天跑每天跑,還是過了。”
“他住的那間出租房就夠擺一張床,勉強塞一個缺胳膊少腿的木桌,凳子不知道放哪兒,要坐在床沿,高低不匹配腰痛的毛病那時候就有。洗澡要帶個桶去公共淋浴區,掛著的簾子破兩個洞,四面八方是催促聲,熱水時有時沒有……你大概很難想象那種生活,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我也很難想象。這世界上有和你我生長環境截然不同的人,他生長在你我想象不到的貧窮之地,拼命紮根拼命長,開出的花竟然還是白的,白的讓人懷疑是不是塗了層顏料。”
“我只是好奇他能裝到什麼時候,後來他提著蛋糕來找我,竟然是真的。”
華之閔:“天真得可愛。”
赫琮山:“還有什麼?”
“我和你有一樣的疑惑。”
華之閔笑了聲,說:“幾年前我找到他的數個買家,其中總算有有腦子的人,告訴我並非他不想據為己有,而是懷璧其罪。”
“說了這麼多,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赫琮山言簡意賅:“問。”
“你為什麼找我。”
華之閔緩緩站起來:“或者……你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讓你不得不屈尊來到這裡。”
“apha根本無法從beta那兒獲取安全感,無論何種途徑,□□、或者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我猜的對嗎?赫琮山。”
赫琮山看了他一會兒,吐出兩個字:“放水。”
六股水流自上而下急速沖刷水池池壁,水位淹沒華西崇腰部。正對面刑具高掛,apha軍官背後是那把審判之椅,鐵質,澆築在地下。華之閔遙遙注視他,忽地笑了。
“人各有命。”
“我很信奉這句話,人終其一生無法逃脫他的命運。如你註定是指揮官,如我註定無法超過你,如瞿清雨……多年前,如果我沒有帶走他,帶走他的會是另外的apha。你知道,從後往前看,從前往後看,人能夠選擇和改變的東西太少了。看似那麼多條生命之路,最終都指向同一個結局。”
赫琮山將槍口對準他面部,簡短有力:“十秒。”
“一個美貌的beta,本應該是精美展櫃上待價而沽的商品。人人經過他,看中他,挑選他,以財力和物力權力擁有他,壓迫他,甚至禁錮他。只不過故事的軌道稍稍偏移,他有了不該有的心思,獲得了不該有的成就。那些東西是鏡子裡的花,水中的月亮,手一碰消失,風一吹散了。這不會讓他改變命運,僅會讓命運的腳步延緩。他産生了不該有的心思,走向一條截然對立的道路。於是你感到痛苦——我和你一樣痛苦,解決痛苦的方式僅有一個,讓一切回到原本的軌道。”
水位漸漸上升,直到頸部。華之閔仰起頭,竭力獲得呼吸和氧氣,牢牢盯著赫琮山,仍然冷靜。
“把他交給我,apha對oega的吸引力多大你不是不知道,百分之九十的機率成功……他將會一生困在你我掌心,永世不能逃脫。”
水淹沒他唇部,他嗆了一口水,說最後一句話:“上校,我們的立場一致,我們有可能共享他。”
水位淹沒他頭頂,窒息感傳來。
“他走出了那扇門……咳咳咳……我猜得對……咳……赫琮山——”
“咚!”
佘歇瞳仁驀地一縮。
赫琮山開槍,洞穿了那面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