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駕駛上放著培養箱，開啟時一股寒氣冒出來。裡面並排躺著七管無色液體，張載動作熟練地將其灌進一次性注射器中遞給赫琮山，對方的手指燙得他心中不安。微末但已經足夠具有壓迫感的資訊素令他額頭上冷汗直滴。
赫琮山的資訊素正在失控。
車內空氣扭曲，張載必須竭盡全力才能保持鎮定，他渾身緊繃，不敢做出任何刺激性行為挑戰對方岌岌可危的神經。
智慧車既能無人駕駛也能司機駕駛，跟過來的司機是個對此一無所知的beta，不受aph息素影響。
不出片刻，張載整個發根全部打濕。赫琮山看了他一眼，沉沉：“下車。”
張載艱難吐字：“是。”他逃一般拉開車門，新鮮空氣湧入肺腑，高等級aph息素巨大的重壓終於從心髒上移開。
後視鏡中的apha軍官將針尖紮進血管，眼角唇弧都異常冷漠。beta司機沒忍住抬頭看，他舔了舔下唇，不確定道：“長官，您是……易感期？”
身後的apha沒有說話，這很正常，apha一向瞧不起beta，認為他們平庸，無能，一無是處。beta司機並不意外，壯著膽子說：“我兒子就是apha，祖宗保佑開盲盒，一生下來就去醫院測了資訊素等級。雖然不高，但是，是個apha——念書比他的beta同學們都快，腦子也靈光。他跟我說他以後想當兵，炮兵、傘兵、騎兵都行，我們都很高興。”
天真的幻想，等級低的apha體力差，無法透過新兵訓練營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最大可能是進後勤或者做文職。抑制劑在緩慢起效，赫琮山手指搭在後頸上，渾身憊懶，沒有多說什麼。
beta司機忽地唉聲嘆氣：“可成年後他迎來了自己的易感期，他青梅竹馬的oega接觸……”
“易感期……開始還能用抑制劑壓制，後來藥物依賴又加上抗藥性，需要的抑制劑價格越來越高，效果越來越差。醫生建議我們給他再找個oega……他不肯……他今年二十三了，易感期變得混亂頻繁……整日整夜睡不了覺，痛苦得用頭撞牆，哭著說腦子裡有鐵錘，一邊尖叫一邊朝我們磕頭，求我們剜掉他的腺體……哎……這時候我倒寧願他是個beta了。”
beta司機嘆了口氣，切切地問：“長官，你有自己的oega嗎？”
赫琮山說：“沒有。”
beta司機憂心忡忡：“為什麼呢？易感期不好受。”
“以前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現在我正在找。”赫琮山再次降下車窗，讓燥熱的空氣流動出去。
他耐心得詭異：“只是還沒有找到。”
beta司機搓了搓寒冷的手，憂慮地請教：“您喜歡的oega……要是有喜歡的apha……該如何是好呢？”
赫琮山喉嚨裡溢位一聲輕笑。
beta司機一愣。
天邊隱隱泛出魚肚白，apha渾身隱沒黑暗最後一絲殘色中，他戴了便於聯系的單邊通訊器，細細一條黑線垂落在肩膀上。他很年輕，卻也不那麼年輕，眼角有細微的紋路。按道理來說沒有oega的apha會暴虐、喜怒無常，有或多或少的偏激性行為，而他身上都沒有，他外表斯文英俊，行為得體，只略顯冷漠。
“打斷他的腿。”apha舌尖一寸寸抵過了犬齒，將那口暴虐之氣從肺腑中吐出來。他悠長撥出口氣，期待似地又將那口氣嚼碎了吞回喉嚨裡：“一雙用來離開自己的腿……斷了就斷了。
beta司機渾身一震，這時先前的軍官拉開了車門，打斷他們的對話：“上校，您的資訊素……”
赫琮山將襯衣最上的一枚釦子扣好，對他做了制止的手勢。張載噤聲，將降溫貼和退燒藥遞給他，無奈道：“安全起見，您應該讓對方和我們一起去警局備案。”
張載只是順口一說，車駛出百米，赫琮山閉目養神，在某一個紅燈突兀道：“聯系那個beta。”
張載一愣。
瞿清雨回到自己的診所，他的另一名apha助理已經來了，幫他整理一天的資料。他抽了根筆坐在轉椅上，在手冊上填了幾項數值，“嘖”了一聲。
質量太差了，這群apha。
白晝懶洋洋地按計算器：“醫生，我好奇你衡量apha的標準很久了。唔，目前參考的重心是什麼？身高體重比，肌肉含量，體脂率，還是肢體爆發力？持久力？或者資訊素等級？”
從助手的層面來說他太活潑了，不過他的數理化及心算能力足夠讓僱用者忽略掉這一點。瞿清雨顯得寬容：“綜合數值約等於1，無窮靠近是我的理想狀態。”
白晝“嘩啦啦“翻了兩頁紙，大吃一驚：“甚至沒有大於0.5的。”
“醫生，你好奇我的身體數值嗎？”年輕的準apha雙手枕在腦後，故作鎮定道，“我還過三個月就成年了，我把我的資訊素報告偷出來給你。”
他腿長手長，縮在凳子上也很大一隻。坐著坐著少年心性翹起了兩只凳子腿，能保持這樣的姿勢不摔倒顯然平衡力極佳，腰部線條緊實。五分短褲裡抻出一截小腿，肌肉發達。瞿清雨鏡片後的眼睛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你白天相親的apha是白酒味的吧，味道真難聞。”年輕的apha自顧自咕噥道，“人品還差，要不交給我？我幫你去打聽他的資訊素等級。”
beta青年盯著他逐漸紅透的後頸，憂鬱地說：“我想提醒你。”
白晝從喉嚨裡“嗯”出一聲。
“我是一個beta，資訊素對我沒有用，我會擁有無數的apha。”瞿清雨收回視線，他露出逗小孩的笑容，“思想與哲學政治課沒有教會你與人分享嗎。”
“如果我夠強，能打敗所有人——”少年盯著他，眼睛裡冒出熊熊烈火，“你勢必會獨屬於我。”
所以說apha的佔有慾是很令人傷腦筋的東西，他們能佔有無數oega或beta，卻要求自己是唯一。
瞿清雨不置可否：“等那一天再說吧。”他點了一根煙，夾在無名指和中指之間，微微傾身靠近了自己的備選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