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和殷堯通話了好多次,平日藏於羞澀下的是甜蜜,而今天,羞澀甜蜜皆是虛假,下面還埋著深深的苦澀。
假如她不是祝家女,會是誰?
她真正的家,是不是也像祝白果的資料裡看到的那樣貧窮。她真正的親人,是不是像那些村民一般愚昧粗野……
那樣的她,殷家哪裡還能看得上。
上次的親子鑒定,父母只說是當時都能混亂到丟了一個孩子,做個鑒定只是以防萬一。結果出來也說清楚了她和祝錦城都是爸媽的孩子。
可是祝錦心總有種不祥的直覺。加上這兩日,隨著祝白果歸來帶來的改變,讓祝錦心總是想起那些傳言,心中的僥幸也越來越少。
祝錦心有一種沖動,她想去偷一些父母的頭發,去再做一次親子鑒定。
然而沖動只是沖動,事實上,只要想到那一絲可能,她就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
也不知就這麼沉默著呆坐了多久,直到房門被輕輕敲響,祝錦心才從這般自我折磨的情緒中稍稍抽身。
來的,是剛回家的錢清。
見到最疼愛的母親,祝錦心努力地繃住了情緒,才沒當場紅了眼眶。
迎了母親進屋,祝錦心為了轉移心中不斷翻騰的恐懼和委屈,低了眉眼,細細碎碎地說起下午給祝白果和祝錦城補習的事情,都不敢停的。
只是祝錦心也不能把上過的課當場再給母親來一遍,那些瑣碎的話終有盡時。還好,有著這個過度,她心中的酸澀被壓下,也不會往面上去了。
至此,祝錦心才敢抬眼,看了一眼母親。然而只一眼,她的心又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耐著性子聽女兒說完話的錢清,此時眉頭已皺緊許久,面上滿是不愉,開口便是:“馬上就要開學了,你還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那些沒用的事情上。”
“但是……”祝錦心小聲開口。
“他們那個成績,你在他們身上花再多的時間,最多也就是讓他們從不及格變成勉強及格,有什麼意義?這個時間你放在自己身上,名次還能前進幾名。”話到此處,錢清看著似有些忐忑的女兒,自覺不該給女兒太大壓力,於是控制自己軟了話語又道,“這時間就是不用來學習呢,你拿去做點兒自己喜歡的事情,也比浪費在他們身上強。反正最後他們要不出國,要不就花錢隨便讀個大學,不值得你費那個心拉扯。”
祝錦心:“……”
這話,從前沒有祝白果的時候,自己想給祝錦城補習時,母親也會這麼說。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想太多了,總覺得那時,母親的態度似乎不是如此強硬,言語間也沒帶著太多奚落的意思。
若是以前,話至此,後面一般就是祝錦心乖巧勸母親別這麼說,然後繼續說些類似要帶弟弟一起努力的撒嬌話,錢清再拗不過她又心疼地哄幾句,便是母慈女孝的局面了。
只是今天,祝錦心心裡壓著太多的事情,便是對著母親,也多了幾分小心翼翼。這會兒錢清如此說了,她便不敢再多說什麼,屋裡竟一時安靜了下來。
這些年,錢清和祝錦心母女感情好得很,竟是第一次出現這麼對坐無言的局面。
祝錦心如何,錢清不知,反正她是有些坐不下去了。
隨意說了兩句,錢清很快離開,屋子裡又只剩下祝錦心一個人。
到此時,祝錦心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今天忙著補習和打電話,母親出去一整天了,自己也沒發個關心的資訊……
不該這樣的,祝錦心攥緊了衣角。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母親都是這個家裡最愛自己的人,自己應該做得再好一點,再聽話一點。
只是……祝錦心想到剛才母親的那些話,偏偏自己現在沒辦法聽她的話,不去管祝白果和祝錦城。畢竟,還有父親……
今天自己好好地,認真地給他們上課了。父親……會覺得滿意麼……
這日子,怎麼就過成了這樣的稀巴爛呢……祝錦心心煩意亂。
而此時的麋尾村,有個人,同樣地心煩意亂著。
“所以今天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杜懷生冷著臉,抬手在面前的幾個小毛頭裡點了點,“你們幾個呢,也沒看到什麼生人嗎?”
灰撲撲的小毛頭們再次齊齊搖頭。
“行吧。”杜懷生心情不甚美妙地揮手讓已經領了今日活計的小毛頭們自去,然後掏出祝白果臨走前買給他的手機,不太熟練地敲出了四個字。
【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