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白布迎風飄揚。
在半個多月前,作為祝父秘書的他和代表祝家老爺子的沙管家受命到了這江南的小鎮,趕在學校放假前見到了祝家丟失了十多年的小姐。並且在警察的見證下,自證了身份,加急做了親子鑒定。結果連戶口和學籍都開始遷了,那人卻不願意立刻隨他們回京市。
當時樓子民真的完全不能理解。這邊是刻薄窮酸,虐待了她十幾年,已經過世了的老太太,京市那邊是富貴榮華,血脈相連的一家子。這位小姐怎麼就不想立刻離開這窮鄉僻壤,快些擺脫那些曾經的痛苦呢?她怎麼就還想為那個十幾年來只會在她身上發洩怨氣,日日打罵,飯都不給吃飽,一次次逼她輟學的老太太守足七七四十九天的靈呢?縱是他們後來從鎮上又追來了麋尾溝,勸了又勸,還是沒能勸動這位堅定要守靈的小姐。
樓子民當時不能理解,現在半個多月過去了,再次站在此處的他依然不能理解。
不過還好,那老太太的尾七昨天已經結束了,今天也是這位小姐回祝家的日子了。
樓子民在有些殘舊的院門前站定,輕輕拍了拍門,又抬頭看了一眼門頭上的白布,心中不禁有些唏噓。
這位小姐,從一開始,就走錯了一步啊。之前那老太太那麼壞,她這般堅持守足日子,便是最重視孝道的祝老爺子,怕是也看不上她這種以德報怨的綿軟性子。
沙管家的病早就無恙,這次還是隻有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裡,已經是老宅態度變化的證明瞭。
想到那祝家融洽幸福的一家五口,再想想老宅裡似乎生出了不滿的祝老爺子,樓子民不禁對這位還沒歸家就失了大依仗的小姐生出了幾分同情。再看向面前開啟門對自己淡淡露了個笑的姑娘時,態度便不禁愈加溫和了一些。
“白果小姐。”樓子民回以微笑,微微欠身。
“來得好早,吃早飯了嗎?”祝白果一把敞開木門,邊說話邊利索轉身往裡走,又指了指中間敞著門的屋子道,“堂屋桌上有麻花糖油果子你自己吃,我很快就收拾完了。”
被顛了一路毫無胃口的樓子民自是友好謝絕,只跟在祝白果身後進了院子。
用磚土堆出,粉都沒刷的院牆,配著幾間不知什麼年代的土木舊屋,便是打理得再幹淨,也難掩其貧瘠蕭瑟。據調查的資料顯示,收養了這位祝家小姐的白老太,是村中有名的克親命硬人。少時克孃家,出嫁剋夫家,最後六親斷絕後繼無人,命硬到村裡人都忌憚,失夫失子後被半勸半趕到這麋尾村的村尾獨居,守著兩畝甘蔗地過活,而後鮮少與村人往來。
樓子民不似其父,他對命理之說其實並不大相信。可不止上回來時近黃昏,便是此時青天白日地站在這院中,竟也有些沉重壓抑之感,讓他十分不適。
深吸了兩口氣,樓子民疾走了兩步,臨近了院中那株高挺的大樹卻又不禁止步,抬頭望了望上頭光禿禿的枝枝丫丫。
祝家查到的資料上,這位過世了的白老太是個啞巴,白果小姐的名兒,據村人說,便是她拍著這棵白果樹給起的。
其實,他們該來看看的……
來看看這棵,寥寥草草地給了她個名字的樹。
來看看他們的孩子,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樓子民從小共情能力就有些過強。想著那些看過的資料,再對著這會兒的破院老樹孤影,他禁不住地有些難過。他很清楚自己不該多管閑事,可終是忍不住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不似資料中在院牆外偷拍的模糊。樓子民用自己不多的攝影技巧,努力地拍出了這裡的貧窮,整潔,還有……空蕩蕩的寂寞。
幾下拍完,樓子民方才跟上祝白果之前過去的方向,進了廚房。
只不過落後了一小會而已,待樓子民踏進廚房,就見祝白果已經站上了梯子,都快與房梁比肩了。
還是粗糙的,還有些開裂的竹梯。
“白果小姐……”樓子民臉色大變,快走兩步,扶住了梯子,緊張道,“您這樣……”
“來得正好,幫我接著。”祝白果在樓子民坑坑巴巴似要勸說什麼的那點兒功夫,已經利索地把房樑上掛著幾刀的臘肉提到了手上,毫不見外地彎腰向下遞去。
樓子民:“……”
很快,肉下來了,人也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