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她的目光過於兇狠,韓珍珍鵪鶉似地哆嗦一下,將剩下的馬屁憋了回去。
“哎呀,這不是那什麼,太激動了嗎。”
但村道上實在太安靜,不說話的時候只有腳踏車輪碾過地面石子的聲音,嘎吱嘎吱、嘎吱嘎吱,聽得韓珍珍本來就忐忑的心髒,也彷彿跟著一起“嘎吱嘎吱”地發出低音。
於是,在輪胎又一次碾過石子,兩人再次被齊刷刷膈得一跳之後,韓珍珍自此試探著小聲開口:
“哈哈,雖然有點小波折,但我們也知道高考恢複這樣天大的好訊息,總得來說,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對、對吧?”
宋軟鵝“赫”了一聲。
“別、別生氣嘛,你看我給你買的芝麻酥,多香哇——平常咱們都買不到呢。”
是的,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尤其是一個偏遠地區的小公社,芝麻酥可是要搶著才能買到的好東西。
他們這塊芝麻種的不多,食品廠也不常做,偶爾出兩鍋送到供銷社來,上面的熱氣兒還沒散開就被公社上的人搶著買完了,哪兒輪得到他們這些住在農村大隊的知青?
也就是今天高考恢複的訊息把人們震懵了,或者四處打聽驗證真假、或者和七大姑八大姨奔走相告、伶俐一點的趕緊去書店搶書,這才叫她倆撿了這個便宜。
宋軟冷冰冰地從油紙包裡摸出一塊芝麻酥,像咀嚼韓珍珍骨頭似的,咬得嘎吱嘎吱作響。
聽著從身後飄來的磨牙聲,韓珍珍一縮脖子,再次試圖轉移話題:“哎呀,你別說,來公社這麼多次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書店那麼多人呢。”
這倒是實話。
別看懷旗公社說是個公社底下管著一溜大隊,但實際上也就和個城鄉結合部差不多,那個街角那個書店與其說是書店,不如說是一個公社的“必要形象”,所以隨便找了個旮旯地按了個名頭。
地方沒耗子洞大,裡面的書沒有天天坐在門口曬太陽的禿頭大爺多,那都不止是門可羅雀了,雀雀們都敢在那孵蛋了。
但是今天的情況可大不一樣——宋軟原本還想著要不要去看看,雖然她書早不早就收集了幾套,但閑著也是閑著,去書店又不要門票。
結果一走到書店門口,人都驚住了。
八平米的地方擠了差不多八十個人,活像是用一層保鮮膜壓縮打包一床二十斤的棉被,鼓鼓囊囊的彷彿下一刻就要爆炸開。
往常那個優哉遊哉在門口曬太陽的禿頭大爺那是一點都優雅不起來了——鞋都被擠掉一隻,整個人弱小可憐又無助地跟著人潮隨波逐流,一邊破口大罵:
“你們這群小王八犢子,平常沒見著你們這麼愛看書,要考試了倒是急起來了,孩子死了你們來奶了,大鼻涕流嘴裡你們知道甩了……嗷!!你們搶書就搶書,看準點啊,誰揪我頭發了!我就剩這兩根毛了!誰扯我不賣誰!”
然而沒人理他。
氣得那大爺仰天長嚎:“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啊!!!”
你別說,到底是書店的大爺呢,肚子裡還有兩句墨水。
宋軟在戰場外欣賞了好一會兒激戰之景,眼見著投入戰場的人越來越多,到底是沒再上去加一份力。
高考恢複像一簇星火,點燃了幾乎點燃了所有人的情緒,尤其是知青們,心中的火焰幾乎要把眼睛點紅。
提到眾人搶書,韓珍珍猛地向一拍腦袋——發現自己正在騎車拍不了腦袋,轉而重重地撥了一下車頭處的鈴鐺片。
“我們得快點回去,把這個訊息帶到大隊去——也許其他人還不知道呢,得快點來公社搶書。”
知青點平日裡打歸打鬧歸鬧,但這種會翻天覆地改變大家人生的訊息,還是要快點通知到。
宋軟哼了一聲,伸出手指捅了一下韓珍珍的腰子。
“就你這小短腿得蹬到什麼時候去?下來,我帶你起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