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體來說,已經很好了,她以前也幫助過被下放的老友,知道被分到嚴苛地界的“壞分子”們的生活是什麼樣:
是用樹枝、草、木架、麥稭搭成一個草棚子,冬天漏風夏天漏雨,再用泥起一個地胚,人就這麼住進去,地上鋪一把幹草,就這樣睡,連個木架子都得自己搭。遇到下雨的時候,雨水會頂上的草棚、邊上的縫隙中或流或湧地滲進來,一片泥濘。
起碼在東風大隊,他們是住進了房子裡。
範玉英的動作很輕,一點也沒驚動別人,怕屋內的其他人聽到,兩人走遠了些。
眼睛適應了黑暗,在一起往外走的時候,範玉英也下意識地觀察著宋軟。
和日益枯槁沉默的她不一樣,她長胖了些,也比以前更加氣足,眼神也堅定了些,看得出來她現在過得很好,相較於以前的怯軟,也終於有點少年人的意氣了。
範玉英的嘴角不自覺地流露出點欣慰,一頓,又壓了下去。
走到一處轉角,兩人默契地停了下來,範玉英眼神複雜地看著她:“你來幹什麼?”
宋軟把手上的籃子遞給她:“老師,我給你送點東西。”
籃子裡的東西擺得整整齊齊,範玉英一眼就看了個全:籃子中間用樹枝和報紙隔出了一道楚漢河界,左邊是一套疊好的衣服,在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是什麼顏色,但是能看出有著相當的厚度,上面還放了一頂帽子;另一邊則裝著米麵和一些不需要加工的幹糧,還有一瓶紅藥水以及防寒的生薑,塞得滿滿當當。
全部都是她現在緊缺的——畢竟她是下方分子,除了幾件薄破衣服,幾乎什麼都不能帶。
範玉英的心情更加複雜了。
宋軟見她不動,上來把籃子塞到她的手上;“老師,你先拿著墊一墊,我之後再給你送。”
範玉英沉默了一會兒,把籃子推了回去:“你拿回去吧,以後也別來了。”
宋軟瞬間明白範玉英的擔憂:“老師你放心,我給你準備的東西包括這個籃子都是我新弄到手的,別人沒有見過,不會猜出是我給你送的,我來的時候也有注意沒有讓其他人看見。”
籃子都是她根據寧遠和系統的教程親手編的!
她謹慎得鴨批。
“和我沾上邊對你沒有好處。”範玉英冷淡地說。
“但是老師,是您當初自掏腰包給我墊了學費,當時我不說不和您沾邊,現在說不和您沾邊,那也太不是人了。”
宋軟看出範玉英是真的怕牽連她——似乎還有一點戒備,幹脆把籃子往到地上一放,順手把自己專門挑的厚實黑外套往她頭上一蓋,撒腿就往外面跑。
等範玉英把頭上的衣服摘下來,人已經不見了,要不是手中還帶著餘溫的外套和眼前的籃子,就像是她自我安慰的一場大夢。
她抱著外套,怔怔地在籃子前蹲下來。撿了一塊饃饃放在嘴裡,糧食的清香在嘴裡散開,吃了這麼久摻雜著糠皮的稀粥的喉管似乎都在急切地湧動。
她嚼著嚼著,眼眶就紅了。
她咳嗽著笑起來。
她以前的付出,還是有人記得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