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對你了?”高顴骨大娘冷笑一聲,“這鹿是你打的?這白菜是你洗的?這蘿蔔是你切的?這湯是你熬的?什麼功都沒有,我們還給你分了一碗,你還想怎麼樣?要飯的還這麼理直氣壯,老孃活這麼久是第一次見到。”
螞蚱知青一下子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臉一陣青一陣白,看著高顴骨大娘鄙夷的眼神,熱血沖頭,狂怒地把飯碗往地上一摔:“我不吃了!就你們這破湯,當誰稀罕?”
裝了滿滿一碗湯的鋁飯盒砸到地上彈了個滾,白菜蘿蔔掉了一地,湯水流出和黃土混在一起,變得泥濘不堪。
驚得一邊看戲的宋軟嘴裡的蘿蔔都掉了:不是,兄弟你彪啊?
其實她更想說山炮。
人生地不熟的來這邊插隊,剛來還沒弄清楚情況能就和本地人吵,吵不過直接把人給你飯摔了,打人家臉先不說,你當著自己都不一定能吃飽的農民的面浪費他們的糧食,你很有想法啊!
果然,周圍還沒走的村民們出離憤怒了!
多金貴的糧食啊!多好的湯啊!菜都是他們頂著毒日頭一苗苗種出來、挑著水和糞一勺勺澆灌大的,肉是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去山裡打獵才得來的!
這樣的好東西,他們一年到頭吃不上幾次,自己都捨不得一頓吃完,還要往裡加水加菜地續味兒,就這麼被幾個外來人糟蹋了!以後保不齊還得繼續糟蹋!
幾個年紀大一點的老人心疼得眼睛都紅了,顫顫巍巍地伸手就要去撿:“哪兒有這麼糟蹋糧食的啊!哪兒有這麼糟蹋的啊!你要遭天譴的啊!你該遭雷劈!!”
其他人也怒目圓睜,本來就不情願接收知青的火氣一瞬間爆發:
“我們是求你來我們這了?看不起我們這些泥腿子你滾回城裡去!”
“還知青建設農村,呸!建設個屁!我看就是來禍禍我們的!”
“滾出我們大隊!”
“滾啊!”
一瞬間爆發的怒火像是被龍卷風捲起的海潮,鋪天蓋地。
螞蚱樣知青只是熱血上頭想出個氣,沒想到激起村裡人這麼大的反應,當場就愣在原地。
顧均見引起了眾怒,連忙喝住他:“螞蚱,你這是在幹什麼!”
螞蚱也知道現在形勢不對,但還有些不服,又抹不開面子,只是繃著臉低下頭。
趙支書冷笑著走過來。
他領知青只是為了在公社領導面前露頭,又不是真的對這些知青有多喜歡,何況他領回來的知青這麼鬧到顯得像他個識人不清的傻蛋似的,當場冷冰冰地說:
“現在國家分糧方式,都還有一部分是按照勞動所得分配的,你們活半點沒幹我們還給你分湯,已經是對你們的額外照顧了。不勞而獲還挑三揀四,還浪費糧食,我看你們不像知識青年,倒有點資産階級的剝削風氣。”
這話就重了,何況這年頭的村幹部權力大,手裡還掌握著他們的檔案資料,要是把這個評價給他們記上一筆,他們以後別說回城參加工作,不被下放到農場都是好的了。
幾位新知青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們四個是一個大院裡長大的,從小認識,彼此關系也親近的很,這段時間比較嚴峻,所以家裡的長輩才商量著讓他們一起下鄉避避風頭。
同樣,作為大院裡的孩子,他們見識過不少鄰居被扣上這個帽子後家破人亡的下場,光看著就叫人齒冷,要是真的輪到他們頭上……而且他們幾個關系緊密,要是真的追究下來,一個也別想逃。
而家裡這段時間本來就艱難,別說幫他們運作,不受牽連都是好的了。
顧均的當場變了臉色,青白交錯中帶著賠笑:“不是的不是的,我們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就是坐車坐久了,螞蚱他不清醒,絕對不會有下次,浪費的糧食我們一定會補上。”
唯一的女知青看著他被迫彎腰的姿態,咬了咬嘴唇。
他踹了螞蚱一腳:“螞蚱,還不道歉!”
螞蚱也意識到了今時不同往日,這裡也不是他囂張的地界,雖然不服,但抿著唇向高顴骨大娘道歉,不情不願,聲音又小又快。
高顴骨大娘冷笑著不理,周圍人的目光也依舊不善。
“大點聲!也和鄉親們道歉!”見周圍人不為所動,顧均咬著牙,手攥成拳頭,重重地又踹了一腳,“鞠躬,不然以後別叫我大哥!”
他這一腳踹得重,螞蚱一個踉蹌摔到了地上,抬頭看見顧均發紅的眼眶,終於低下了頭。
他一咬牙,猛地周圍人深深鞠了一躬,大聲道:“對不起大家!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以後一定引以為戒,絕不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