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軟笑著把他們往桌上引:“穩重嘛也不錯,來來來,吃飯,吃飯。”
畢竟這個年代物資貧瘠,連白饅頭都是難得的美味,宋軟這頓飯又是雞又是肉的,還捨得放油鹽醬醋,味道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眾人吃得那是一個贊不絕口,把宋軟誇得那叫一個天上有地下無的。
宋軟是個皮厚的,那是一點不好意思沒有,越誇臉昂得越高。
這邊的杯盤相交氣氛和樂融融,知青點的氣氛卻幾乎冷到凝固。
以往晚飯點是知青點最熱鬧的時候,結束一天的勞作,十多個來自天南海北的同齡人們坐在一起,聊聊上工遇到的情況聊聊家鄉風俗,哪怕累到說不出話,筷子和碗壁相交的聲音都會帶著同步的默契。
但是現在,知青點一片安靜,幾乎所有人都去宋軟的新家吃暖房飯了,草叢裡的蟈蟈聲格外響亮。
林信平一個人坐在廚房的長桌上,一直溫和帶笑的唇角拉平,面無表情的樣子看上去無顧多了幾分陰森。
他皺著眉頭,分析現在的情況。
他媽是城市獨生女,他爹以前就是個在地裡刨食看天吃飯的農民,是因為入贅他媽家裡才變成了城裡人。他媽耳根子軟腦子也簡單,生了他們兄弟三後被哄著專心在家帶孩子,把工作讓給了他爹。
等二老死了,他爹更是抖起來了,不僅把他們兄弟仨的姓改了回來,對他媽態度也變差不少,呼來喝去得像個土皇帝。
也就是這年頭沒有“鳳凰男”一詞,不然他爹絕對能穩坐榜首。
在這樣的環境下從小耳聞目染,林信平也完美繼承了他爹的優良傳統,整日琢磨著怎麼找個好物件不勞而獲吃絕戶。
沒想到好物件還沒找到,一紙政策下來,他下了鄉。
他們家沒門路,他又不是最受寵的孩子,他想回城只能靠自己,林信平在拿到下鄉通知單的那一刻就開始了謀劃。
思來想去還是隻能走他爹的老路,要麼找個條件好的知青姑娘看能不能跟著回城,要麼在農村找個地頭蛇的女兒讓自己過得更好。
至於老老實實下地幹活兒——呵,他一開始就沒這麼想過!再老實幹活,一年能掙幾個錢?夠治病嗎?夠買書嗎?夠吃幾頓肉?地裡要真能刨出金子來,他爹當初幹嘛精心設計入贅到城裡?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怎麼他遇見的姑娘一個個都這麼奇葩。
最開始在火車上遇見向紅英,從她的吃食和衣服上就能看出這是個家境優渥的姑娘,又還恰巧在同一個地方下鄉,雖然一開始有點沖突,但這不是不打不相識,戲本子裡面男女主見面也總會有點波折嘛,他壓根沒放在心上,反而覺得是上天給他創造的機會。
結果這是個極端狂熱分子,三句話不離思想,標點符號不離語錄,他學著他爸關心她的每句話都被各式各樣的口號撅回來,還時不時說他覺悟不夠給他上政治課,跟聽不懂人話似的神經病似的。娶這樣的女人,他多受委屈!
好在老天還是眷顧他的。
正好這時宋軟搬出去,林信平猛然發現這個不顯山不顯水的小姑娘居然還是個隱藏富婆,正好長得還漂亮,他當機立斷轉換目標。
不過這個看上去是個有主意的,田慧妮不過說了兩句不好聽的話就翻臉。女孩子這麼硬的脾氣可不行,他得掰掰。
結果他才提醒兩句就被撅了回來,還直接當著眾人的面說不歡迎他去參加暖房宴。
不去就不去,搞得他很稀罕一樣!他一點都不在意!
——怎麼會有女人這麼不給男人面子!這樣的性子哪個男人會要?
林信平只覺得自尊心受到極大的打擊,對宋軟的心思也淡了下來,但也沒打算扔,想著騎驢找馬再看看。
還好還有最後一個女知青韓珍珍,看她那幾雙小皮鞋也知道是個有錢的,就是有些大小姐脾氣,但總該比宋軟好些吧?林信平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現在忍忍,以後生了孩子就好了。
但他還沒行動呢,就又被撅回來了。
林信平想起下午韓珍珍攔著不讓他去參加宋軟的暖房飯,那個感覺怎麼形容呢?就好像他是個會沖金山發射的狗屎堆一樣。
就好像他是舊社會被皇帝厭棄的年老色衰的妃嬪,打扮得濃妝豔抹地來找皇帝乞求迴心轉意,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趾高氣昂地將他攔住,然後領著一堆美女大搖大擺地從他身邊經過,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個意思——照照鏡子吧你!
有她什麼事,瞎攪合什麼!
屢戰屢敗的林信平人都傻了:現在的女人都是怎麼了?就沒個像他媽一樣正常好哄的嗎?
正想著,門口的木門發出輕響,他抬頭一看,是田慧妮。
一個沒啥錢的老知青,沒啥腦子還愛挑事,和他一樣追求佔人便宜但屢不成功。
也不是個正常的女的
林信平在心中下了結論,沒啥波動地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