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恨不得掐死這個紫瓜算了。
這雪下起, 便沒有了要停的意思。
一覺醒來,白牙谷依然是銀裝茫茫,谷中最孤僻的那座小廟院中, 被人踩了寥寥腳印, 又很快被大雪覆上。
人五小心翼翼地將廟門拉開一個小縫,偷偷瞧著門外頭的小郎君。
冷不防被人拍了一記腦袋, 他“哎喲”一聲,卻見是人六正抱著掃帚瞪他:“你又偷懶。”
人五道:“這個世子足足跪了五日了,身上雪都積了厚厚一層, 眼看都要變雪人了, 我瞧他一動不動, 咱們散人不會鬧出人命罷?”
人六也湊過來瞄了一眼, 仔細瞧了瞧, 淡定地搖搖頭道:“死不了, 你沒瞧出來?人家內力深厚著呢,說是成雪人了,衣服可是沒濕半點。 ”
人五立馬回頭仔細瞅瞅, 見果然如人六所說, 心中雖是暗暗驚嘆,但還是嘆了口氣, 嘟囔道:“可這五日他連口水都沒喝, 就算再厲害的人, 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呀。”
誰說不是呢。
人六聳聳肩,又從門縫望了一眼, 見那世子兀自立於一方, 微微垂下的頭,於這茫茫天地中落下唯一一筆金錦之色。
他那愛馬便守在一旁, 時不時蹭一蹭主子,身邊丟了些師太命他們送去的幹草,也未見多吃一口。
至第七日時,也依舊是這番光景。
日暮時,兩小童子便從廟中推門走了出來,他們腳下踩雪發出“沙沙”聲響,一直行至小郎君面前,說道:“時辰滿了,散人喚您進去。”
說完話,二人小心瞧瞧,片刻後,才見那沾了雪珠的濃密睫毛輕輕一扇,撲簌簌如熒光般落下。
廣陵王世子抬起頭,看了他二人一眼,他下巴處長出些青茬,眼底有些深色,雖略顯疲態,卻依舊不掩眉眼間漂亮。
人五人六被這看不出什麼意味的一眼瞧得有些心虛,卻見這世子並未多言,只是側過臉輕輕拍了拍伏跪在他面前的小桃花的頭,骨節分明的手頓了頓,開口時嗓子因今日未飲水略有些低啞,語氣卻是慢條斯理的:“莫將自己餓死,吃飽些,若小娘子還沒醒,陪你主子一道拆了這樁廟。”
“……”兩個僧童打了冷嗝,不敢說話。
駿馬迅速大口吃起草來,顏元今起身時未見半點不適,只是一撩衣襟,繡金邊雲紋錦袍上大片的雪便紛紛落下,宛若與他的身子落了道隱形結界,雪散去後,竟真的未見半分水狀。
入門去,一路行至後院內舍,再一腳踹開此屋大門,便聽得那熟悉的哇啦聲響:“這麼大動靜做什麼?!你想嚇死我!”
昏暗的屋內隨著來人的侵入帶來些光亮與一身寒氣,廣陵王世子聲音低低的:“她醒了?”
“沒有。”
話音落,今今劍就飛了過來,這回動了真格,樂雙嚇了一大跳,立馬跳起道:“不是我話還沒說完——你小子上來就動手哇!”
好在這老道到底是有些功夫的,千鈞一發之際才替自己閃開了那劍光,眼瞧著長劍深深插上窗欞,樂雙只覺得心驚膽戰,不知為何猛咳了兩聲,不動聲色擦去唇角咳出的血,罵道:“我是說人沒醒,但是沒說人沒活!青天白日,你是想過河拆橋,要那丫頭救命恩人的命是不是?”
顏元今聞言似乎怔了一怔。
他足足跪了七日都未敢鬆懈的心此刻不知是因緊張還是諾大的如釋負重在頃刻間忽然停了半瞬,原地遲鈍了片刻,方才抬腳朝簾後的床榻後走去。
還未掀簾,卻聽樂雙罵道:“錯了錯了,不在這,在那!”
只見他抬手一指,便直指向屋內角落的大藥桶處。
烏漆還冒著熱氣的藥水中,安靜坐著一個小娘子,不似從前兩個紫色丸髻,發絲如瀑被人放下,掩住了一半的胎記。她烏發下是水中若隱若現的光潔肩膀,露出偏瘦的鎖骨。
小娘子頭處、額處、頸處密密麻麻紮著針,緊閉著雙眸,呼吸卻是均勻,能看出白皙的面龐上隱隱的細汗。
顏元今先是一怔,似失神了片刻,眉頭隨即皺起。
樂雙一看他表情,便立馬戒備又不屑一顧地道:“別看我!老頭我除了配藥紮針,弄桶換水脫衣服都是明秋和人六幹的!這醜不拉嘰的小丫頭,我才懶得伺候呢。”
話未說完,一枚銅錢飛速砸了過去,正撞上這小老頭的門牙,疼得他瞬間哇哇大叫起來:“死小子搞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