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屍的氣味愈演愈烈,宛若一腳踏入了亂葬崗,叫傅秋紅不由得捂了鼻子,嫌棄道:“那東西究竟是有多——”
“少”字尚未說完,一腳踏下最後一個階梯,她驟然呆在原地。
只見眼前是數排牢籠,如同裝鴿之匣般緊密狹窄,令人窒息。一列又一列的籠中,是無數道高大黑暗的身影,有趕屍最為常見之九品煉雀文官藏藍服,頭戴烏紗藍帽,腳踩黑筒靴,也有獄中染血囚衣,整齊陳舊的衣著下是各式各樣的陰森森面龐,腐爛不堪,滿是皺紋溝壑,胳膊高高舉起被鐵鏈緊鎖,長甲扭曲尖細,唯有一雙眼緊緊閉著,宛若沉睡一般。
顧雋嚥了下口水:“這些人是……”
謝寅卻是笑了:“顧公子莫不是說笑了,這裡關著的,哪個是人?”
傅秋紅聞言一把拉緊了鞭子,手攥上他喉嚨命脈:“你別給姑奶奶刷什麼花招。”
衛祁在倒是沒有說話,他靜靜觀察了四周與那些兇僵形態,問道:“此地共多少具?”
謝寅道:“數不清。”
他喉嚨被掐得有些重,面頰有些發紅,重重咳了兩聲,才又續道:“衛道長若不嫌麻煩,大可以數數共有多少排。”
衛祁在看了他一眼,並未再言語,果真開始於地牢慢慢行走,他與喬吟行至第四列時,卻忽聽喬吟“咦”了一聲:“為何這排沒有僵?”
她的聲音一傳來,原本唇邊還釀著淡淡笑意的謝寅卻倏然僵住了唇角,他驟然抬頭,幾乎是第一時間道:“沒有僵?”
傅秋紅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反應,但也沒太在意,押著人朝第四列行去,謝寅甫一看見那空蕩蕩的獄籠,與微微開啟的獄門,神色便忽而有些僵硬起來。
他皺緊眉頭,清秀而蒼白的面上滿是怔色,輕聲喃喃:“不可能……”
喬吟並未聽清他說什麼,只乍然皺起了眉,她敏銳異常,抬頭低聲道:“似乎……有什麼不對。”
與此同時,衛祁在手中羅盤忽也開始劇烈顫抖,竟與方才進入地牢時頻率全然不同,叫他險些沒有拿穩。
“不好——”
“快走。”
他幾乎是與謝寅同時開口,頓時一愣,轉頭看向這位小公爺。
喬吟也眉頭一跳,下意識看向謝寅:“什麼?”
謝寅還未答,空中卻突然傳來了一聲笑。
那笑聲倒是開懷,像是看了許久的戲一般,津津有味道:“沒聽清麼?他讓你們快走,想救你們呢。”
衛祁在等人愣在原地,抬頭望天,卻看不見半分人影。
謝寅神色冷峻:“走——”
“他們走不了的。”
那聲音輕輕地笑:“你倒是聰明,只跟在我身邊一年,就習透了我的法子,學會瞭如何悄悄給我使絆子。你定住了這些僵,竟讓連我也使喚不得,是想叫這陰山觀的道士將它們帶走,壞了我的大計?”
謝寅深吸一口氣,望著上方,只笑道:“不懂你在說什麼。”
傅秋紅在一旁有些奇怪地看了謝寅一眼,轉而抬頭大聲道:“你是何人!別躲在暗處鬼鬼祟祟,有本事出來!”
那人卻並未現身,只是說道:“不承認也無妨,還好雖費了些力,但到底被我挽回了些。其餘那些僵大不了送與那陰山便是,即便只留我部分,我也可以成事。師傅教過你,不要太輕信於人,再親密的人也有可能背叛於你,可你還是太過天真,不知道即便你是她的兒子,即便長了一張和阿迢那麼像的臉,我縱是信了你,也還是會對你有所防備。”他是對著謝寅說,還開口喚了這小公爺的小字:“之己啊之己,你可知你最不該像你母親的一點是什麼?”
謝寅這一回沒有作聲。
“那便是所謂的惻隱之心。”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那聲音仍舊在笑:“你使盡手段今夜故意引那世子出現,不就是為了親眼看看他十五夜模樣,證明你心中猜測?你親眼看見他,便又開始可憐他,替阿迢原諒他,你那沒用的惻隱之心認為他無辜,可誰憐過你,誰又覺得你無辜?他可曾憐過你,他母親又可曾憐過阿迢半分?”
見謝寅不說話,那人似乎也覺得無趣,只又道:“你這般搖擺不定,以為你頂了罪這事便好過去,覺得你犧牲你一人我們便會收手,別做夢了,傻孩子,你自投羅網,他們也不會放過你,我自然也不會感激你,這世間更無法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