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說完,忽聽觀外傳來一道極其響亮的聲音:“千年泉水!有沒有千年泉水,我、我這馬兒要渴死了!”
小廝的話被打斷了一刻,又在這脆生生的聲響中接了上:“好像是欽天監監正家的三娘子。”
傅秋紅與觀中眾人齊齊一愣,循聲望去,道靈最先反應,立馬跑去開了觀門,便見果真有一小娘子牽著匹馬,風塵僕僕的,氣喘籲籲沖進來。
“這馬嘴挑得很,也不知出了什麼毛病,壺裡樂雙散人給備的水喝完了,它旁的便不肯喝了。我以為它就要渴死,誰知道還去搶傅將軍帳中的水喝,將軍說是傅娘子自陰山觀裡採下去的千年古泉水,還說得帶它到觀中來,不然真得要渴死……”
小娘子灰頭土臉,面上還不知什麼時候蹭了根草,一入觀便絮絮叨叨,她看到觀中廣場站了滿滿一大堆人,也沒覺得有半分不自然,說完一大通後轉身便朝著一旁望著她淚眼汪汪的道靈先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道靈道長,我現在實在累得很,又不能不管它,你能幫我帶它去喝口水嗎?”
道靈看著小娘子笑得眼睛都像個月牙兒,眉目生動得叫他先是一怔,而後簡直想要落淚。
千言萬語都在心頭卻不知道該如何說,當初以為她要死了,千萬遍禱告,如今又活生生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全然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只順著她點頭:“好、好的,好好好,我我我,我這便去……”
李秀色摸了摸馬腦袋,又將馬繩遞過去,笑眯眯道:“謝謝道長!”
說完她便提著裙子一邊朝裡走一邊道:“好熱鬧!大家這會兒是在練什麼功嗎?”
傅秋紅老半天才反應過來,她看著小娘子一臉灰撲撲的塵氣,外加一身灰撲撲的衣裳,原本應當是嫩紫的,但此刻卻儼然顯得有些皺皺巴巴,身上背了個大大的行囊,手裡還握著根長長的木棍,若非不是她認得她,都險些以為她是要上這道觀討飯來的。
看了半晌,傅小娘子頓時“哇”一記哭嚎了出來:“李妹妹,竟然是你!”
喬吟也驚喜地奔上前來:“李妹妹,你沒事了?你怎的回來了?”
兩人圍著小娘子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一會問“你好些了嗎?”,一會又問“當真是你?”,一會驚呼“太厲害了!李妹妹,你會騎馬不說,你竟是自己一個人從白牙谷趕來的?”
衛祁在與顧雋更是沒有幹站著,一個給搬椅子,一個給倒茶水。
李秀色被他們這般伺候圍著,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猛喝了口水,擺擺手道:“是啦是啦!原先我是不怎麼會騎馬的,但是奇怪的很,這馬尤其好騎,絲毫不需要我怎麼駕馭……更神奇的事,,這馬去哪我便去哪,不要管它,也不要問路,我便這麼照做了,沒想到它還真的認得路!也不知是如何訓的……好似這條路它已然走了很多很多遍一般——”
喬吟喜極而泣道:“李妹妹當真是了不起。這一路一個人當真是受苦了……”
“不打緊,一點也不苦!”李秀色被誇得心中飄飄然,擦了把臉上的灰,又大聲道:“你們可曉得,我這幾日是怎麼睡的?客棧!我一點沒委屈自己,每日都能趕在天黑之前尋得一處客棧去睡,睡得又香又飽,厲不厲害?也就是衣服沒帶兩身,來不及換而已。”
傅秋紅一個勁點頭,又忙道:“我父親說救下你,是怎麼回事?”
“哦!”小娘子越說越起勁,幾乎都要手舞足蹈:“是這樣,你們不知道,我機靈得很,回來時聽路過的獵戶說胤都封了城門,說是有什麼叛軍圍攻,我便猜到了一些,專門問獵戶繞了條遠路,繞開了那些叛軍,就是那遠路偏水路,我與馬兒又遇著個漩渦,險些掉水裡,好在傅將軍的人馬在附近給我救下了。”
“說起來,他們起初還不曉得我是誰,我說我要進城,他們非不讓,我說我是欽天監監正家的娘子,他們也不讓,直到最後我搬出了——”
小娘子慷慨激昂,活像說書一般,講至此處,卻忽然卡了殼,剎住了話茬。
直到她搬出了廣陵王世子,掏出了他的手帕和傳音雀,說是她與他相識,是回來找他的,而恰巧傅將軍聽自家女兒提起過這個李三娘子,方才讓她過了關。
他們都不曉得,如今胤都這麼亂,這麼一個瞧上去連馬都騎得歪歪扭扭的小娘子,到底為什麼要回來,又是如何回來的。
只有李秀色知道,她這一路馬不停蹄,沒敢歇息,直至上了陰山觀,第一眼就瞥見了人群後坐在椅上那人。
大夥兒都上來關心她,圍著她,聽她講故事,偏偏他沒有動靜。
李秀色忽然想透過縫隙看一看他,看看他此刻在幹什麼。他為何沒有迎上來?這騷包什麼意思,她講了這麼大半天,吸引他的注意,直講的口幹舌燥,他也沒有半點反應的模樣。
是不是不歡迎她?
他不想見她,不想她回來?
她越想越覺得不滿,只覺得這幾日的奔波在她心中形成了一個小球,堵在嗓子眼,叫她心中一口氣有些喘不上來,這般怪異的情緒還沒想明白,正思索著要不要起身先去說句什麼,被圍著的人群忽然被一個小廝推開,而後一隻手一言不發地過來拉住她袖子,打斷了眾人的七嘴八舌。
廣陵王世子低聲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