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倘若他不是道機,我會答應。
謝寅所語, 令眾人一時又有些無言。
玄直如此珍視此僵,又這般神秘,即便他們已然阻擋了月圓夜李娘子至陰之血煉化此大僵的最後一步, 但依然後患無窮, 一日尋不得玄直藏匿之地,這胤都城便一日不得安穩。
衛祁在還欲再說些什麼, 卻見自己身側的師傅聽到謝寅所言後忽然神色大變,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嘴唇顫了顫, 豁然起身, 一言不發自側奪門而出。
衛祁在稍有些驚訝, 給喬吟遞了個眼神, 便匆匆跟了上去。
謝寅目送他二人遠去, 也並未多言, 只是收了目光,淡淡道:“該說的都說完了,諸位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謝小公爺。”喬吟望著他, 說道:“玄直既是因秉性趨邪, 外加種種緣由,落至如此……但他不過一介惡道, 縱使可煉僵化邪翻雲覆雨, 如何得攪弄朝堂風雲?那些事——”
未等她說完, 卻被謝寅忽然打斷:“是我做的。”
他抬起頭:“我雖看不慣玄直行徑,與之有諸多分歧, 也從未想讓他傷害李娘子等, 但其餘種種皆是謝某所為,不是早就說過了?喬娘子為何還要再三盤問, 糾結萬分?”
傅秋紅只覺得好笑,這小公爺八成是瘋了,剛剛還在說自己攔不住玄直尋仇,轉頭提到其他又忽然改口。
她忍不住插嘴罵道:“謝寅,這幾天瞧見死那麼些人你都自責得茶飯不思,還有那日大理寺,若不是你我們也全活不成,你這般性子,卻要說除了煉僵的壞事都是你做的,是當我們在場的都是傻子?”
喬吟也笑道:“小公爺這罪也認得過於簡單了。”
她狐貍眼轉了轉:“我也實在瞧不出你有何必要的動機。”
謝寅搖頭:“喬娘子所言差矣,玄直有恨,我亦有恨,失勢被欺被宮中無視的是我謝府,死去無可伸冤的是我母親,我早早便做了那些,不應該嗎?只不過我不同於玄直想趕盡殺絕,攔不住他藉此煉僵害人,早就心生悔恨,所以瞧著才無辜了些。”
說完又嘆了口氣:“況且,謝某也沒預料竟早早被你們抓了,於是才坐在這裡,一一交代,想著回頭是岸罷了。”
他這般言辭,分明是鐵了心要認罪的意思。
傅秋紅聞言便要上前,卻被顧雋拉住,後者清了清嗓子,正色說道:“謝兄。”
傅小娘子有些沒耐心:“兄什麼兄,我現在去敲開他腦子,問問他……”
顧雋趕緊將她一擋,這才續道:“謝兄,你可知,就眼下都中形境,你所維護之人分明並未打算收手,甚至近日還在不斷擴大軍勢,此人狼子野心已然昭昭,並非是你獨自招攬下了罪名,屆時便可放過他,再放過國公府一家的。”
聽到“國公府”一家,謝寅神色似乎稍稍變了一變。
顧雋觀察他臉色,又道:“誠然,胤都上位者是有律法,世家子女若有違紀之大罪,不牽扯家族,獨一人領罪。而只唯有家族主君牽一發而動全身,一人出事,則關繫著整個家族的命運。謝兄是因此,才拼命要護著他嗎?”
謝寅笑容止住,沉默一瞬:“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顧雋道:“小公爺,顧某隻是想說,此事早已木已成舟了,是你太過天真。”
謝寅抬頭看他,視線對上。
“比起這般,不如同我們一起,將損失拉至最小。雖有令法,但此事不同,謝兄,顧某保證,謝府上下無辜之人,及令妹……一定都不會出事。”
顧雋說了這麼多,這小公爺原先還只又低著頭不為所動的樣子,聽到最後,身子卻似僵了一僵。
良久,久到傅秋紅已然又沒了耐心,卻忽聽他開口道:“不是謝某天真,是謝某已經別無他法了。”
謝寅輕聲道:“家妹謝芊,生性爛漫可愛,良善無邪,若說天真,她才是最為天真的那一個,她對諸事一概不知,從未起過害任何人的心思……她明明,本就不該連帶之過。”
顧雋點了下頭,溫聲說道:“小公爺果然是想保護謝娘子。”
“家妹雖為側室所出,但與我一般,皆是幼時喪母,父親生性清冷,洗佛遠居,不問世事,也對我二人並不關心,在整個府上,是我與芊芊相依為命長大,她是自母親死後,我於這世上,最重要的親人了。”
謝寅說著,忽又笑了笑,笑容中帶著幾分自嘲與苦澀:“當年偶然間撞破父親所行之事時,我便深知,遲早要東窗事發。謝家雖不複祖上繁榮,卻也是胤都百年世家,父親更有國公之封,縱使落沒,卻也安寧。可一旦事敗,謝家如何撇得去主君國公,獨善其身?百年榮耀終要化為灰燼,族中現存上下數百人也無一不會受到牽連……”
傅秋紅斥道:“這國公爺不是素來吃齋唸佛,清心寡慾的麼?為何不顧家族旦業也要為之冒險,這可是株連殺頭的罪,你怎不早攔著他!”
顧雋拉住她說:“謝國公既有謀劃,想來是早有野心,即便是小公爺有心想要阻攔,也定是勸不住的。”
謝寅搖了搖頭:“顧公子所言,謝某無能,只是其一。”
顧雋回頭,儼然一愣。
“其二,”謝小公爺笑了笑,神色卻黯然:“母親曾有一次,身受行止散,性命岌岌可危,宮中有藥,是為外邦貢品,此事外人不知,父親卻知,他在我請求下入宮求藥,一路上報至乾清殿,卻並未見到聖上,說是宮人進去稟報求藥一事,回來卻道聖上睡下了。”
喬吟聞言,眉頭不自覺一跳:“聖上……在裝睡。”
“求長生,尋百藥,即便不知行止散是什麼,不知可解行止散的救命之藥是什麼,但只要是能保命的藥,當今最為惜命的皇帝,總是不肯施捨旁人的。即便……那是謝國公的妻子。”謝寅垂了下眼:“還好,是謝國公不曾愛過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