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雋卻是欣喜:“那豈不是能捎帶泉水了?”
道靈是個熱心的,首當其沖道:“我知道於、於何處!顧公子隨我來——”
於是幾人這便換了路行,李秀色原本也是緊緊跟在後頭,胳膊忽又被人一拉,還未反應過來,人影已消失在另一邊方向,前頭的道靈下意識要朝後看,又被顧雋將頭硬生生扭了回來:“道長,可快到了?”
“……”
涼風習習,通天大樹發出“沙沙”的聲響。
李秀色揉著胳膊,收回望向另一邊成堆墳頭的目光,又抬眼看了看身旁立於樹下小墳頭跟前的人影,原本還因他不打招呼就將自己擄來而有些不爽的氣焰瞬間焉了下去。
他神色如常,但她總覺得看起來有些落寞。
廣陵王世子抬腳踢了踢墳前的酒壇,扭頭看了身旁的小娘子一眼。
李秀色縮了縮脖子,誠實道:“長齊道長灑的。”
“他倒是會借花獻佛。”顏元今輕哼一聲,並未再說什麼。墳頭邊有一巨大的石塊,這世子素來是有幾分潔癖,此刻倒是直接坐了上去,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撈起墳前那壇酒,揚手將餘下的細細澆在了木板上:“這是沉香醉,生前他吃不起這酒,在王府上偷來喝,還叫我差人打了一頓。”
李秀色有些怔怔。
“死老頭哇哇大叫,說好歹教本世子許多東西,沒曾想本世子真是個六親不認的怪物小子,聽得我心煩,險些真叫人把他舌頭拔了,叫他這輩子嘗不了酒。”顏元今語氣忽有些自嘲的譏諷:“本世子是不是很壞?”
李秀色想了想,實在不忍在墳前撒謊,誠實地點了下頭:“確實。”
廣陵王世子:?
似乎也未想到這小娘子這般實在,廣陵王世子挑了下眉,又“唔”一聲。他低頭看看酒壇:“這趟我帶了三壇來。”
李秀色道:“阿五師傅如今再也不會缺酒喝,也不會再覺得世子壞了。”
顏元今有些輕微的愣神。
他抬頭看向李秀色,因著她的話,神色似乎有些茫然,像是一瞬又變回了雨夜被淋透的、渾身濕漉漉的十歲少年。
小娘子卻是上前拿過他手中的酒壇,將壇中剩下的酒水細細灑盡於地面,對著墳頭輕聲道:“阿五師傅放心,就算您的徒弟脾氣依舊差得很,但是總歸長成了……”她偏頭看了下身旁的廣陵王世子一眼,搖頭嘆了口氣,再轉回頭來對著木牌,有些違心,又像是萬般真心地道:“還算不錯的人。所以便不要再生他的氣了。”
說完,又想了想,道:“這樣,您若不說話,我就當您答應了?”
“……”
半晌,沒有鬧鬼,只有墳頭的小草輕輕地搖晃。
這是不知何時冒頭的小草,若仔細看,這遠看光禿禿的小墳頭邊其實是長出了小小一片細細的草尖,還有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那沾了酒水的嫩芽,於陽光下晶亮瑩瑩,寶石珍珠般璀璨。天邊偶有幾聲鳥叫飛過,鮮活的、歡欣的,是萬物複蘇的跡象。
李秀色笑道:“世子,您瞧,阿五師傅答應了。”
廣陵王世子的神色由怔怔,忽然變得有些別扭,他不自然地摸摸鼻子,起身道:“走了。”
說著還真沒良心地甩下小娘子先行離去,背影依舊是那般不可一世,卻不再像是濕漉漉。
李秀色見人走遠,這才雙手合十,對著墳頭匆忙地拜了拜。
她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思,又小聲道:“那也順便保佑您徒弟下個月平安無事罷……阿五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