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石身為探花,最是愛臉,此刻面容狼狽,拿過帕子擦面上時感動得眼都紅了一圈。
他看了看顧雋,又望了望一旁穩當旁聽的廣陵王世子,還有世子身邊那絲毫坐不住,一臉義憤填膺的小娘子,惶恐道:“我與幾位說,你們當真能饒我一命?那白某能否再提一個小小請求,此事已然過去,你們可否莫要將我供出,在下也是書香世家出身,當初也不過是鬼迷心竅失了心瘋,我……”
廣陵王世子明顯不想搭理他,小娘子看起來更是氣得很,顯然都不太好相與,唯有顧雋安撫,還給遞了杯茶:“白公子,一切好說,條件可以稍後再提。”
探花郎眼圈再一紅,接過了茶,對顧雋愈發感動信任,也漸漸對他放鬆了心防,如實道:“其實我本也不認得那位廖公子,只是恰巧挑了他的試卷而已。”
“挑?”
白子石點了下頭:“當年試題最後一道大問乃‘為官救世’,白某倒也寫了出來,可是我自知雖有學識,卻無真踐,寥寥百字也寫得磕磕絆絆。加上那年我恰巧染病,考場上頭昏腦脹,自知這一份試卷交上後便是必然上不了榜的。”
“呈卷當夜,還尚未送至翰林院掌院手下批閱,我便已連夜在人幫持下重寫了卷子。當時供我擇選的卷子有四份,據說要麼權勢不比我白府,要麼也是根本毫無背景,所以被替了也無大礙。我原本是要挑另一份的,偏偏有人專程來提點,非要我擇了這一張。我將這一張卷子仔細看了看,雖不比那一張,但也驚嘆於此人事件偏鋒,見解獨到,可見才學與抱負深厚,心中又敬又疚,才記下了此人姓名。”
“權勢不敵,無甚背景,被替了便沒什麼大礙……這是什麼話!”李秀色聽完直接怒了,上前拍桌:“便是因為弱小,就可以隨意踐踏欺淩?天下哪有這般的道理?!”
白子石嚇了一跳,瞧這小娘子架勢,好像恨不得搶過廣陵王世子的劍親手宰了他似的。
但見顧雋拉住她:“息怒,息怒。”
小娘子這才坐了回去。
白子石感激地看了顧雋一眼,還是知書達禮的人好,給他帕子給他遞水,還能護著他。他想著水還沒用,正巧口渴,手將將要伸過去,顧大公子便從容地將方才剛遞給他的水收了回去,微笑:“還是別喝了。”
“……”
“你說受人幫持。”廣陵王世子在旁開口:“禮部?”
白子石舔了下幹渴的唇,不敢不答:“是當時禮部中的一位副官,秦友,他非監考主事,只為從監之一,只是當夜卷存時恰巧他是領頭值守,所以才趁機行了事。”
李秀色又氣:“監守自盜!”
顧雋嘆了口氣,問道:“那秦友為何要幫你?”
“他……”白子石像是沉默了下,而後道:“是我求官之心太過心切,才拿錢財收買了他。”
話音未落,便聽廣陵王世子哂道:“本世子只聽實話。”
“白公子,你可知此事之重?擅自啟卷乃大罪,更何況還是行偷龍換鳳誆騙天子一事,抓了便要砍頭的。且不論據我所知禮部俸祿不薄,他何苦要為區區錢財冒這般風險。”顧雋道:“就談公子你若是執意要為他人攬下罪責,這後果也不知你一人是否足以承擔得起。”
白子石的腿顯然是軟了,但似是還有些猶豫,顧雋只得繼續道:“據我所知,公子曾於英華書院見學三年。”
“這三年裡,是被人允諾了你什麼?”
白子石瞬間抬起了頭,訝道:“你、你怎麼——”
“是英華書院的夫子?”顧雋望著他的眼睛,慢慢道:“允諾了你功名,換你考取功名後為他做事?”他語氣溫和,言談卻犀利:“這夫子背後應當還有人,是誰?
見這白子石臉色,顧雋知曉是被說中了十之八九,嘆氣道:“公子方才不肯說,一是怕被報複,二是仍存僥幸心理,以為不將其供出,日後或許還能撈你一把,救你一命?”
白子石自知已被看透,沉默了半晌,許久才搖了搖頭:“我並不知書院背後還有何人,只知那秦友便是書院的人,還知如今朝中……也有不少書院出來的,單是科考出身便有不少,於各方安插做事。”
顧雋不由道:“春雨化物,一點一滴,層層深入……細思極恐至極,這怕不是要蠶食整個朝堂?”
廣陵王世子嗤道:“好手段。”
白子石忙道:“世子,顧公子,你們相信我!我雖允諾了書院,但這兩年其實我並未替他們做過什麼,我只是被安插進來的棋子,無論他們是想作何,但我眼下還是一心為聖上做事的,還未來得及作何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