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元今幾乎是下意識就將前半句話說出了口,要挾恐話的事他不僅會做,嘴上也是隨口便能捏來。但他卻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沒說出後半句,而是盡量收住性子換了句:“別亂動。”
李秀色不動了,只是覺得他給她包紮有點奇怪,饒是謝寅她都覺得很正常。她從沒想過廣陵王世子會在她跟前做這種事,換做是從前,這廝沒準還會說“傷口惡心”讓她滾遠點。
若說心中也不是沒有惶恐的,但更多的是愣神和一股莫名的不自在。自出遊歸來,這其實算得上是他們第一回近距離單獨相處,她腦子裡想著當日在他院中拒絕他的那番話,又想起自己拒絕他食盒的事兒,總生怕這廝要跟她興師問罪。
但奇怪的是,這世子眼下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包括在街上鬥僵犬時見了她,也是這般的從容不迫。
李秀色看著看著,思緒正亂飛,忽聽面前那人道:“你看著我做什麼?”
顏元今頭也沒抬,問的話卻滿是追究意味,李秀色唇角一抽,也不知這個騷包是不是腦門上開天眼了。
她信口胡來:“沒有啊。世子,誰看你了?”
廣陵王世子氣笑了,這紫瓜在他面前倒是圓滑,先前在街上見他多少還有些扭捏,現在這樣子,哪像是把他之前的告白放在心上的樣子?
他包紮完後才放開她,抬起眼來,像是漫不經心地忽然問起:“先前陳皮說,你退了我的食盒,是怕我擋你的姻緣?”
李秀色眼皮當即一跳,好麼,方才她還奇怪並慶幸這廝像什麼沒發生過,眼下到底是秋後算賬來了。
她幹笑一聲:“世子,其實是這樣的,我這個人一向腸胃不適,不大喜吃。我想著您也不必再給我送東送西了,省得陳皮小哥跑來跑去的麻煩。好東西還是你自己收著吃罷,再不濟給顧大公子送去也成,他喜歡。”
這解釋滴水不漏,眼觀面前小郎君的神色,卻是皮笑肉不笑:“原來如此。那這麼說,沒有姻緣的事了?”
李秀色雖心虛,但想著騙人也沒用,還是道:“……這倒也不是。”
顏元今:?
她清清嗓子道:“雖說世子替我解決了杜公子的事,我也的確該感謝世子。可沒了杜公子,也保不齊以後會有什麼張公子王公子,我若是天天收您的東西,一日兩日便罷了,時間長了,傳出去像什麼樣子。”
“您也知道我的身份,爹不疼娘沒有的庶女一個,這事讓我爹知道,我日子怕不會再有什麼好過。唉!”她說著,佯裝沉痛地故意嘆了口氣,就差以淚洗面了,緊接著又頓了頓:“世子身份尊貴倒沒什麼,我還要嫁人呢。”
李秀色說這番話其實也是故意的,算得上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不惜又拿著自己在家的境遇說情。雖說她確實有些不太敢跟這騷包敵對,但他實在逼得太緊,倒也讓她忍不住有些脾性。
總歸先前也非常直白正式地回絕過了,這個世子無論是一時興起還是腦子不清醒,她這般強調暗示,他怎麼也得理解她一點罷?
沒想到廣陵王世子聽了半天,卻是一聲不吭,久到李秀色都以為他聽睡著了抑或是不耐煩了正想著要怎麼結果她,卻聽他忽然嗤了聲:“這倒也是。”
這一聲輕嗤也不知是在嗤誰。李秀色聽著倒是有些放下了心,聽著他話間意思大抵是不想再追究下去。
她當即乘勝追擊道:“是呀,世子!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咱們大夥兒在江湖上結伴遊走的時日多了些,我早便將你們大夥兒都當作朋友了!雖說世子或許沒將大家放在心上,但我想著總歸是朝夕相處,大抵也是生了些情意的,等世子自己冷靜下來理理清,多半就想明白了。”
這小娘子說話倒是百轉千回,明面上是在勸他想清楚後後把他們一夥人當朋友,實際上是在再次暗示她確實沒半分心思,暗示他高高在上,暗示他跟她表白是他糊塗或是幻覺,讓他好好想清楚自己情意。
與其說是恭維他,不如說是字字都恨不得跟他撇清幹系。顏元今聽著聽著就笑了,以前就曉得這紫瓜慣會佯裝討好,沒曾想討好人也可以變得這麼傷人。他皮笑肉不笑道:“你說的是,我回去想想清楚。”
又語氣涼涼:“不過李娘子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把大夥兒當作朋友’,這大夥裡也算了本世子一位?”
一聽他這麼說她便有些心虛。老實說方才那句話委實有點違心。
她萬般誠懇地點頭:“那是自然的!”
顏元今笑了笑,眼神裡多少帶了點嘲諷的意味,他脾氣不算是好,或者說差得他自己心中都有數。這段時日可以說是已經好到不能再好,耐心到不能再耐心,甚至還有些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純情。
想起方才那般緊張地趕來這裡,小桃花腿都快跑斷了,他眼下忽然就有一些沒了耐心,甚至想直接起身就走。
換做往常或是別人 沒等她說第一個字他就摔門離去了。
但他也不知為何到底是忍住了,看著面前心中打鼓的紫瓜,說道:“今晚月色不錯,我瞧見你院中婢女似是燒了茶,本世子正好口渴了,陪我去喝一點。”
李秀色也不知這廝怎麼好端端地又把話題扯到了“月色不錯”上。
她好心提醒道:“世子,小蠶煮的是給我去火固眠的藥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