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色抱著膝,將下巴搭在上頭,朝天上星辰望了望,輕輕點點頭:“我大抵很快便能回家了。”
顏元今哼道:“都城罷了,寥寥百裡路,不是隨時便可回去?你若願意,眼下便走也沒人攔你。”
李秀色心中無語一瞬,不與這小世子計較,他哪懂得她指的家是何處?百裡?笑話,那可是超出這書中人世之外,待她真回了家,他與她也再也不得相見了罷。
她無心與他解釋這些,繼續望天,喃喃道:“夜色真好。”
顏元今也順著她視線望去。
很奇怪,她一來,這幻境場景倒不再變化了。
蒼穹星空之下,蟬鳴綠草遍野,清風習習,似在夏夜。兩人並坐一處,雖都穿得很厚,卻一點也不感到熱,只覺得心間清涼。
顏元今抬手彈了彈兩只禿了的草犬,不知道為何,腦中忽現出一絲“倘若一直在這坐著也不是不可”的荒唐想法。
他扭頭瞧了一眼身旁小娘子的側臉,忽而皺起眉頭,收了那份詭異的思緒。
不能再在此處多待。
那飛僵應有探人心境之能,眼下他無法再被調動心中魔障,正是出境的好時機。
思及此,他將手中草編狗朝懷中一塞,豁然起身,看了看頭頂最亮一列的星辰佈局。從方才起他便注意起這星位了,一直在四方變化,唯有中心那一顆從未動過。他盯緊那一顆,心下有了底,低聲道:“乾三位,宮七向,坤十二步。”
李秀色宛若聽了天書,抬頭問:“什麼?”
顏元今斜睨她一眼:“時機到了,帶你出去。”
後者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他已率先抬步向前,頭也不回道:“若是跟丟了,本世子概不負責。”
李秀色一愣,忙跳起來,火速跟了上去。
大抵不過走出十步,正於那顆星子正底,夜空景象便赫然消失,轉瞬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李秀色兩眼再看不見其他,悶頭走了一段,只覺空氣又壓抑下來,心中頓時一慌,抬手朝前不住尋去:“世子……世子?”
“在這。”
聽見回應的瞬間,她的手恰好碰上一冰涼物什,似是誰的手,手掌寬大細膩,唯有虎口處有一層薄繭,想來是雙雖養尊處優但也常握劍習武的手,還在思忖著,又聽廣陵王世子嘶一聲:“你亂摸什麼?”
“……”李秀色訝道:“世子,您、您變大了?”
一看便不是小孩子的手了。
顏元今於黑暗中皺眉。
他不悅道:“怎麼?聽這語氣還有些失望?”
“不不不,”李秀色連忙搖頭:“自然是大了好,大了好。”
顏元今哼一聲:“那還不快放手?”
李秀色趕忙鬆手,心中嘆氣,方才還好聲好氣一塊談天呢,果然變回本尊又是這幅叫人恨得牙癢的德行。
廣陵王世子又吩咐道:“離我遠些。”
“可是……”
“我在這你怕什麼?”他語氣絲毫不憐香惜玉:“還是說也想被今今劍砍?”
李秀色忙麻溜朝後退了幾步。察覺到她已不在身旁,顏元今方才掏出劍來。
黑暗中一抹寒光乍現,與之而來是劍身出鞘聲響,鋒利無比。
顏元今左手自袖中掏出三枚銅錢貼至劍身,右手執劍輕輕一揮,高高抬起,屏氣凝神半瞬,而後重重落下,大聲道:“破——!”
今今劍淩空一斬,自暗空劃破一道長長的口子。幽光崩現間,李秀色只覺得雙目些許刺痛,忍不住朝後退了半步,半晌後,再睜開眼時,面前竟已全然恢複了清明。
視野所見,是空曠的小瓦屋、淩亂堆倒的雜物桌椅、漫天落下灰塵……和灰塵之間,襯著門外月色,輕松將劍身打了個旋後收鞘的,已然恢複真身,玉樹臨風的廣陵王世子。
他懶洋洋瞥了她一眼:“現在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