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好端端的,他又在發什麼瘋?
她雖覺莫名其妙,卻也深知眼下還是正事重要,還是待回客棧再同這騷包世子求個通融,她是萬萬不能同他保持距離的,不然任務還要如何做?
廣陵王世子這一趕,正將她驅至了另一側的衛祁在身邊,藍衣道長面前跪了數位村民,嘴裡哀嚎不斷,只求他盡快滅僵,還村中安寧。
他似乎已安撫了半晌,好容易才讓大家先安靜下來,而後半蹲去屍首右側,左右仔細觀察一番,再沉吟道:“應當是死於今晨子時。”
又問:“何時發現的屍首?死前可與旁人待在一處?”
劉老跛一瘸一拐上前瞧了屍首一眼,啐道:“是背柴的雲大娘三個時辰前路過時第一個發現的他,那會兒天微微亮,霧氣濃重,老孃子忽見霧中跪著個人影,越走越近,見是這般死屍,便直接嚇暈了過去。”
另一村民道:“昨夜他深更半夜來我店中買酒,我那時睡得正香,生生被這廝扔石頭砸門吵醒,險些和他吵上一架,我深知他是個瘋子,不願與他糾纏,賣了酒便去睡了,那時大抵也將至子時,這路上可是半個人影都沒有!”
衛祁在低聲:“那便是又沒人瞧見那飛僵蹤跡了。”
劉老跛急道:“道長,您究竟有幾成把握?這王五過去作惡多端,雖說他死也是罪有應得,可這僵屍一 日不除,大夥兒便一日睡不得安穩哪!”
衛祁在未答,只盯著地上那二個血字,抬指摸了一摸,輕撚指腹,喃喃出聲:“請罪……指的是他哪樁罪?”
他話音落時,忽想起什麼,抬起頭來,朝著遠處那座今日已變成停屍處的燒焦小樓,慢慢皺起眉頭,問道:“採泉班當年,出事的是哪些人?”
劉老跛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此事,乍一聽見這三個字,便怔了怔,臉色一變道:“您、您說的是當年那……”
衛祁在點頭,沉聲道:“八年前的那夜由王五帶頭所建的妓館起火,有幾人跑出,其餘人皆葬身,你們可知葬的是哪些人?”
此問一出,在場村民紛紛七嘴八舌議論起來,還是劉老跛率先道:“道長為何要問這些?莫不是、莫不是所謂僵屍……是那群孩子成了厲鬼?”
衛祁在愣道:“孩子?”
“……正是。”
劉老跛面露難色,似掙紮了番,才道:“當年,這樓中遇難的,皆是孩童。”
衛祁在等人聞言,心中頓時一咯噔。
李秀色愕然:“都是孩童?這採泉班不是風月之地?為何、為何會有那麼多孩童於此處?”
“娘子有所不知,”劉老跛嘆了口氣:“那些孩童,其實皆不是村中之人,大多是流浪至此的孤兒乞丐,沒爹沒娘,居無定所,聚成一團。”
他回憶往事,緩緩道:“王五幾人當年稱霸一方、橫行跋扈,雖有錢卻極其摳搜,打算建妓館後,便想招人做些苦力,村中似我們這些人往日被他們欺負慣了,又深知他們定會剋扣工錢,便都沒人願意去。”
“他們招不來便宜長工,又想省錢,也不知怎的便將主意打到了那些不懂事的孩童身上,這些小孩個個吃不飽、穿不暖,大的不過十歲出頭,小的也才五六歲年紀,一聽說有吃有住,還會給些工錢,只需幹點活,便都被騙了去。”
“王五等人並非良善之輩,我們當初也不是沒有聽聞,那些孩子進去後,小的充了奴僕,大的搬磚扛漆沒,未少在內捱揍受欺。其實這王五也並沒有要囚著他們的意思,若是想跑也斷然是能跑的,可奇怪的是,也不知他們是如何忍了下來,竟沒一個要從裡頭出來。”
劉老跛語氣沉痛起來:“後來沒過多久,便出了那樁子事,大火燒了整整一夜,大抵是因火勢太急,這些孩童又小,有的還在夢中,腿腳也不快,並沒一個能從中跑出來,整整十三人,全部葬身其中,偏偏唯王五那幾人逃出生天,想來他們也是在最後關頭搶佔了先機,或是壓根沒想著要救這些孩子……以至於後來王五沒落,我們都說這是他遭的報應,害了這麼些人,方才淪落至此。”
他說話之時,恰有寒風吹過,拂過眾人發間,穿過遠處焦樓,發出幽幽肅響,好似誰人的哀鳴聲,恍惚中似能瞧見數只小手,於熊熊火光中不住搖晃、掙紮,卻又終被無力吞沒。
衛祁在幾人唏噓之餘,只覺心中悲涼,又驚又痛。
劉老跛面色更是難看,他面容蒼老,帶幾分疚色,忽道:“其實……大夥兒都不願提起這些。”
李秀色眉頭輕皺,敏銳問道:“當晚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