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邊,一位錦衣華貴的小公子於亭上坐,看上去有十六七歲,他眉眼雖不出挑,氣質卻頗顯矜貴,一手捧著書,一手朝嘴裡漫不經心丟著幹果,而後就著書冊唸了幾句,便似再沒法專心讀下去,將書朝下一拉,視線向池邊正蹲著喂魚的下人服身影望去。
終忍不住道:“我說,你再這般喂下去,滿池的魚都要被你撐死了。”
那身影大抵嚇了一跳,手中的幹餌灑了一地,隨後連忙轉過身,朝亭中望過來。
陽光刺眼,小公子瞧清她面容,似生生一怔。
他將目光慢慢落至她胸前下等族牌上,頓了片刻,終於笑問道:“什麼時候新來的小侍女,我怎的沒見過你?”
“昨日剛到。”
“昨日剛到,今日就來毒害我的魚?”
侍女忙低頭:“小的不敢,小的只是……”
沒等她說完,小公子便忽然從亭中一躍而出,踱至她面前,將手中書冊輕輕一敲她腦袋,問道:“你叫什麼?”
侍女揉頭:“月阿柳。”
“哪個柳?”小公子彎腰看她,笑道:“是‘色淺微寒露,絲輕未惹塵’的柳?”
月阿柳茫然抬頭:“什麼?”
“不是?”
他盯著她的臉,又道:“還是‘翠佛清波,煙垂古岸’的柳?”
見她茫然,他便忽而瞭然似的,神色中添了絲古怪,問道:“不懂詩詞?”
月阿柳沉默一瞬,點了點頭。
面前忽而伸過來一面手掌,那手修長白皙,極為好看,一看便是讀書人用來拿筆的手。小公子靠近了她一些,道:“那便寫給我看好了。”
月阿柳一愣。
她攥了攥因自幼起便總是幹粗活而生的滿是厚繭的手,朝背後一放,再搖了搖頭:“不會。”
“不會?”
“我不認得字。”
小公子忽笑出聲:“你不識字?”
他連連搖頭,退後些打量她,音色中帶些諷意:“可惜了,竟是個目不識字的白丁。”
月阿柳面色有些難堪的微紅,悶聲道:“奴婢出生自下等族,自幼維持生計已是艱難,沒有機會去學堂。”
小公子哼道:“沒機會?我只聽說過鑿壁借光、囊螢映雪,但凡有心之人,也不至於這般自甘墮落,你那些話純粹藉口罷了。”
“公子自出生起便衣食無憂,自無法設身處地懂奴婢境遇。”月阿柳似憋了口長長的氣,沉聲道:“公子若無事,奴婢便退下了。”
說完,不等他應,便跑沒了影。
小公子在原地靜默半晌,許久在自言自語道:“這是在罵我站著說話不腰疼罷?”
他也不知為何兀自笑了笑,瞧著她離去的方向半天,半晌才撿起地上她掉落的幹餌,朝河中魚群丟去。
李秀色遠遠看著鏡中場景,輕聲道:“這位,應當就是顧惜之。”
話音落,畫面又是幾轉,皆是顧惜之與月阿柳碰面,一個打趣一個回嘴,一個笑容惡劣卻開懷,一個每每被氣得不輕卻礙於身份不敢生氣,倒像是對歡喜冤家。
再一陣薄霧,場景便落至了一間屋內。
穿著好看中帶幾分書生文雅氣的少年正低頭寫字,一身粗布的少女卻在一旁安靜磨墨,盯著他寫字那雙手看。
李秀色眯眼道:“這定是月阿柳給顧惜之做陪讀丫鬟的時候。”
寫字之人忽而抬頭,先是不經意般瞥了眼她磨墨的那雙模樣粗糙的手,再又抬眼看她,問道:“認得我寫的是什麼字嗎?”
月阿柳答得很快:“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