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寂靜無聲。
車夫是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眉眼低垂道:“李大人捉拿要犯勞苦過甚,此刻正在假寐。大人有令,要犯身份特殊,須由大人親自押送至殿前,如今犯人就在身後的青布小轎中,這是輔國府上的腰牌,親從官大人可要檢視一番?”
車夫將銅牌遞給侍衛。
侍衛仔細檢視了一番,將腰牌還於車夫,隨後淺淺揖禮,穩步走至後面的小轎,掀開帷帳一角——
只見兩名女犯的手腳被鐵環鐐銬鎖住,昏迷在內,那侍衛細細比對,確是皇城司前幾日新傳下來的畫像上的面孔。
檢視一番後,侍衛回到馬車前,揮手示意開宮門,一手握著腰側刀柄,邊退步邊迎道:
“大人抓緊時辰入宮吧,聖上正在西暖閣內等大人呢。”
車夫垂首道謝,眸光掠過侍衛抬手間露出的袖弩,不動聲色地揚鞭駕著馬車入宮門。
鐵鏈在顛簸中嘩啦作響,通體烏沉的馬車前行,車輪碾過甬道,卻只餘悶悶的滾動聲,車轍印都淡的幾乎看不見。
宮人遠遠望見,立刻垂首退至牆根,連呼吸都屏住了——
駕著馬車至殿前,能有這般恩待的,宮內也只有那位權宦一人。
可如今,車廂內
這位權宦的手腳被牛筋繩雙雙捆住,這才沒過多久,關節處就被勒出了紫紅的淤痕。
李盡忠雙目圓睜,泛出了紅血絲。涎水順著嘴角淌下,在錦緞袍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跡,嘴中未塞一物卻連悶哼聲都發不出來。
成淵的臉色十分難看,眉眼陰沉地看向車背的方向——
他本打算直接帶趙靈均入宮,只可惜有人多管閑事,如今才費這麼大的力氣,害得她在其後的車駕中受苦……
他的目光直直刺向斜臥在地的李盡忠,冷若冬夜霜刃,恨不得要將他千刀萬剮才好。
李盡忠被一股無形之力扼住了喉嚨,喉結滾動,只覺得連呼吸都要停滯了。
進了宮牆,車夫被落日的餘暉洗刷成了原貌——
息嬈停住馬,隨後跳下馬車,一邊觀望著四周,一邊掩嘴對著車廂輕聲道:
“這附近無人,你們可以下來了。”
成淵攏手甩開車簾,三步並作兩步走至車後的小轎,一個抬手解了趙靈均與落葵手上的鐐銬,扶著趙靈均下來。
在一群失了魂面無表情的侍衛弟子面前,成淵此刻的神情顯得有人情味許多,他握住趙靈均的手腕,眼中難掩憂色:
“還疼嗎?”
趙靈均一邊撣去身上的灰塵,一邊搖頭道:“不疼。”
她抬頭看向成淵,卻見他擰著雙眉,眼角居然泛著猩紅。
成淵這是怎麼了?是自己方才的話沒說清楚麼?
趙靈均的手指撫上成淵如山丘低谷般凹凸不平的眉頭,彎眼一笑:“你怎麼如此緊張?是方才將他們的魂都吸在自己身上去了?”
趙靈均指著身後捕妖司的弟子。
“沒有。”成淵盯著趙靈均的雙眸,無力地勾起唇角。
趙靈均見成淵一臉頹狀,實在放心不下,唇瓣輕抿,眼珠一轉,隨後伸出雙手忽然捧住成淵的兩頰,欺身靠近,將二人距離縮短。
如淵的眉目近在咫尺,趙靈均振振道:
“那就打起精神來,我方才可把陸子堯給的符咒都用光了啊,這宮牆之中雖不比市井間人多眼雜,人心卻更為陰險狡詐,你這回可得好好辨明,做好我的護身符……”
成淵垂下眼簾,微微低頭,不知意為點頭許諾還是在沉湎懷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