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麼期望他重新走到他面前來，替她擦幹淨臉上的淚，而後抱住她告訴她自己想明白了，剛才都是在騙她的。
“我們一起想辦法，我們一起把那個漩渦解決掉……我想和你一起並肩作戰，我不想你一個人扛……”
可是沒有，燭樂站在眾生劍之前，寸步未動。
“還不清的，我奪走的是最重要的東西，生命，無論如何都還不清了……”他看看後面的人面漩渦，艱難扯動嘴角，“這個漩渦是慾念形成的，我看到了未來……阻止他的辦法，一種是淨化……另一種……”
他頓了頓，視線落在正中央的眾生劍：“用絕對的力量刺穿它。”
淨化的東西，從一開始就不知道，那麼只能用第二種方式，用眾生劍去毀掉它，不是他也會是師姐、師兄，或者是阿祉……總要有人去阻止這一切，比起其他人，他認為，他來終結這一切，或許能減輕身上的罪孽。
而眾生劍所帶來的反噬……他唇角勾了勾，無所謂了，總之他一死，阿祉就能自由了。
慾念的溝壑猶如漩渦，總得犧牲什麼去填補，從一開始他們來到這個世界，那個漩渦就一直存在……只是戴淵將他放大了無數倍。
如果以他這具身軀護所愛之人無恙，他甘願赴死。
“騙人，我們所有人一起想辦法，找到淨化它的方式……一定有別的辦法！”冉雲祉驚慌道，“或者我去取劍，我身上有靈泉玉，你給了我血珠，阿魚也給了我血珠，我可以撐一會的，說不定我可以承受……”
“師姐……”燭樂突然呼喚一句，“你那裡應該有那個奇怪的東西吧？你告訴阿祉，我所說的是不是真的。”
奇怪的東西，他說的是系統，他在無相鏡裡看到了。
冉雲清嘆了一口氣，點頭：“阿祉……這個漩渦開啟之時便依託慾念而存在，一開始沒有人察覺只是因為它一直被四個神物所壓制……一道神物解開，束縛它的能力便鬆懈一分……人的慾念越多，漩渦會變得越來越大，越拖越無法抗衡，世界會變成無法想象的人間地獄……用四神物的能力運用於眾生劍或許有一線生機。”
她頓了頓，繼續重複系統告訴她的話：“但這一劍，反噬巨大，消耗元神，幾乎無人能承受。”
之前的世界裡，燭樂三個神物的反噬都無法扛住，早早消散，戴淵也沒有用憂心雨開啟這個漩渦，臧若更不可能來對付它。
“有一種幾乎不可能的解法，便是強化靈泉玉的能力，或許能護住消散的元神——這是我們一直在做的事情，可是我們收集這麼久都無法取下靈泉玉，所以，這妖力還遠遠不夠，更何況，靈泉玉在你身上……但四神物作用於一體才有一線生機，兩個神物，根本不可能。”
意思就是，無論是誰拿到眾生劍去劈那個漩渦，都會死？
所以燭樂選擇成為那個終止一切的人嗎？
可就算如此，他揮出這一劍也可能阻止不了一切。
燭樂笑笑，眸光堅定：“我不會讓阿祉去面對，更何況，我身上已經有兩個神物，我是最適合揮出這一劍的人。”
沒人再說話了，冉雲清這話一出，大家都知曉了其中利害，也知曉了燭樂為什麼不顧一切去搶眾生劍。他不是為了擁有無上的能力，而是避免其他人做無謂的犧牲。
沒人再攔他了，相比這個世界的覆滅，犧牲一人是最小的代價。
燭樂對她緩緩笑了，漆黑的蒼穹之下，他的笑容幸福又釋然。
“這一年，是我百年來最幸福的一年，對我來說，足夠了。”
“謝謝你曾來到這個世界。”
讓我體會到被愛是這樣的感覺。
不曾有你的我，只是一具虛無縹緲的行屍走肉，正是因為你來了，才有了“燭樂”的存在。
足夠了，他這虛妄的人生，總歸不全是懸崖峭壁，冰川荒野，還有她曾經出現過，讓他在孤獨的四季之外看到明媚的色彩。
烈海、北境、江南、都城……
風雪，煙雨，豔陽，他從頭至尾回憶從初識走過的點滴。
雲吞、糖畫、雲霽劍、長命鎖、長生辮……他有了那麼多快樂的回憶，百年的痛楚換來一年的愛與甜，他有幸體會過，沒有徒勞來人世走一遭，對他來說，已經是恩賜。
真的足夠了。
只是燭火本就微弱，風一吹便搖曳不定，他始終無法作比肩太陽的光亮，照亮方寸之地，已是他能做到的全部。“阿祉，我活夠了。”他再度望了她一眼，像迎接一場盛大的解脫和恩賜，“讓我為你死。”
而後，回頭，義無反顧，拔出了眾生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