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放下手中的冰錐,她蹲到他身前來,開始清理他被冰錐紮到的傷口,他似乎很不習慣,像一隻剛出生不久的雛鳥縮回自己的殼子裡。
“別碰我!”他甩開她,語氣厭惡至極,卻在生硬的語氣裡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也生氣了,起身不耐煩地大吼:“我還沒說你碰我了呢!你自己身上多冷你不清楚嗎!好吧,你練了邪術不會死,我多此一舉!你自己待著吧,誰願意管你這無惡不作的殺人大魔頭啊!”
說完頭也不回,正要離開山洞的時候,卻被他攥緊了衣角低聲祈求:“阿祉,別走。”
他明明還是用那副枯澀生冷的聲音說話,卻第一次喊她阿祉。
“你叫我什麼?”
印象裡,這老東西一直“小家夥小家夥”的叫她,阿祉這個稱呼,只有她最親近的人才喊她。
無樂面上露出一副茫然之色。似是不明白他們第一次相見,他潛意識裡為何會知道她的名字。
但這是夢境,本來就是說不清楚的。
冉雲祉重新蹲到他面前,仔仔細細地打量他,越看越覺得熟悉,而他也在盯著她看,彼此相望,四目相對,陌生又熟悉。
而後,他突然垂眸,臉偏去別處,冉雲祉看不到他的表情,卻敏銳地捕捉到他微微泛紅的耳尖。
老東西還會害羞啊?
沒等她出聲,無樂突然起身,邁開長腿往外走。她又是一愣,不懂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連忙追上他。
他赤著腳走在雪地上,寬大單薄的衣物罩在他身上並不合身,被風吹得肆意鼓起來,只露出兩條修長的腿,一頭沾著水汽的黑發在空中狂亂的飛舞。
這瘋子就不知道冷嗎!
她剛想說什麼,便看到在他面前黑壓壓圍著一群人。
衣冠楚楚身著華貴的男子們,有人手中握著刀劍,有人在雪地裡拖著巨斧,或者搭著弓箭,捏著符紙,總之,可以看出來不是一路人,但他們的目的都是一個。
“你果然在這裡。”
無樂負手站在雪地裡,並未對此回應,那是一種睥睨天下的輕蔑。
“八方樓與你無冤無仇,為何痛下殺手?”話音落下,各式兵器對準了他。
無樂突然仰天大笑,粗糙喑啞的聲線響徹在蒼茫的冰川裡,有種天地唯剩他一人的悲涼。
冉雲祉躲在洞口看著他,那些人的聲音很響,一字不落地傳到這裡來。
八方樓……她記得上次夢見燭樂被害的時候,正是八方樓下的手。
但她後來找機會問過戴蒼,他說八方樓的的確確曾是名門正派的衛道者,但後來整個門派被殘忍的血洗了。
他沒說是誰幹的,但冉雲祉或許已經知道答案了。
“無冤無仇?”他停下笑聲,聲音冷冽寒涼,“他們該死啊。”
他的視線一一掃過眼前的眾人,眼神如同俯瞰一群卑微的螻蟻。
“你們也該死啊。”
“盟主,不要和他廢話!他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連江湖上以仁義聞名天下的八方樓都能記恨,他根本不辨善惡,是非不分!把他殺了就好了!”
“殺了他!殺了他!”
所有人齊聲高喝,先是漫天箭矢灑下,緊接著火海般的符紙向他擲來。
而他一人站在風雪中,不躲,迎著所有人的刀劍,如同在烏江末路的一代梟雄霸王,四面楚歌,背後空無一人。
可他不是末路的王者,而是執掌生殺的棋手。
沒有人能殺死他。
這個世界,一個人的尊嚴需要用鮮血去守衛,最後被血同化成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變成了自己最厭惡的那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