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教過她習字,她喜歡讀書,更喜歡解簽,於是便做了解簽人。
“紅豆生南國。”她讀到這句詩總算知道自己名字的來歷,但她並不理解,為什麼紅豆一定要生於南國,明明在北境她也生活得很好。
後來,一起來求簽的男女,多數都會結成一對良緣,緣寺得神明庇佑的訊息越傳越響。
香火不斷,門檻不止。也有更多人,乃至都城的達官貴人也來求姻緣,直至方圓百裡,緣寺成為無數有情人嚮往的地方。
榕在習慣的忙碌裡,臉上的笑容愈發明朗。但他哪怕再忙,也不會忘記提水給院子裡的紅豆樹澆水施肥,有時候他坐在廊下屈膝而坐,自竹簾中抬頭,望著那棵樹笑得溫柔。
“或許真有神明庇佑。南國,有了你,才有了我們緣寺的今天,你是緣寺的守護神。”
從妖到神,這種轉變並不賴,於是她更加努力地將妖力作用於緣簽上。
有人開始稱呼榕為冰人。南國不明白,他又不冷,為什麼叫冰人。
於是榕就會解釋給她聽,冰人,就是媒人的意思。
“你們人類的詞語好奇怪。”
她將一本書遞到他面前去,問道:“那這句詩寫的是什麼?”
榕拿起來一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他微怔,臉上漸漸漫上一抹薄紅,卻還是溫文爾雅地為她解釋:“這句詩,說的盡是遺憾。緣分淺薄,相逢恨晚。”
南國將書收回去:“那我們是不是剛剛好?”
生機勃勃的春天裡,陽光透過柳葉在他臉上灑下細碎的光點,男子恰好低頭看她。
她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女孩的模樣,和她相處八年了吧?模樣十五六歲的少女,芳華正好。
“我老了。”榕搖頭,他已是而立之年,時光不再來,與她並不相配。
“誰說你老了?”南國有些生氣,“我都有幾百歲了,說起來豈不是比你更老?還是說你嫌棄我是妖怪?或者……”
她頓了頓:“你喜歡那個柳姑娘?”
那個天天來緣寺求簽的柳姑娘,總是會偷偷看他,有時候他們還會走在一起,榕也會對她溫柔的笑。
榕失笑:“提她做什麼?”
“那你不喜歡我?”南國又繞回了最初,“你買下我,不是為了給自己留個媳婦的?”
又在說胡話了,每次一提起此事,榕並不回應,直到最後她追問多了,才憂心地說:“我是人類,人生幾十年就過去了,而你壽命很長,紅顏白發,實在難以相配。”
她這才望見他一頭烏黑的青絲裡夾雜的幾根白發。
“我不在意的。”南國調皮地笑道,“阿榕,你就當是陪我玩幾十年嘛,等你離開了,我就把你忘掉。”
“不要留下遺憾了。”她去握榕的手,榕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將她攬在了懷裡。
那種感覺很奇怪,彷彿回到了沒有化成妖的日子,從一粒種子慢慢伸展出枝葉,長成一棵大樹。
但無論怎樣,他們成親了,就在緣寺裡。成婚那天,門口掛上了那副連理枝比翼鳥門簾,他們成為了一對最尋常的夫妻,哪怕有人說他們年歲不相配,但她從不在意。
人類都是隻看錶相的,如果她說自己是妖,豈不是嚇壞了他們?只有阿榕願意接受她,把她當成同類看待。
這樣,就很好了,她也漸漸忘掉自己是妖的事實,將自己看成一個人類,她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求緣之人多為俗世男女,但那日卻罕見地來了一位僧人。
他與榕在客房裡談了許久,她就在院中採摘著成熟的相思子放入竹籃——秋天已經不知不覺間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