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興文神色幽然,“據沈某看,荊姑娘可一點不懼怕死人。”
裴談慢慢道:“她是不怕,但作為大理寺,職責就是緝兇拿案,而不是讓一個姑娘在前頭涉險。”
沈興文沒有說話,裴談說的很有道理,堂堂大理寺精兵數百,掌刑獄三司,破個案子最後卻都依賴一個宮裡出來的十六歲少女。
書房之中安靜無聲。沈興文變得有些冷淡,他觀察裴談想知道他的意思。
裴談聲音幽幽:“大理寺只封了我一個大理寺卿,陛下尚且沒有來得及冊封其他的官職,一是因為陛下繁忙,而大理寺和其他處理政務的官職差距很遠,陛下複位,首要的自然是國事穩重。”
沈興文嗓音幽涼:“大人到底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甚至還是陛下複位這樣敏感的事情。
今天的裴談很不一樣。
裴談說道:“我可以舉薦你做六品大理寺丞,雖然職級只是六品,但大理寺丞在大理寺內,可以光明正大的掌分判寺事,正刑之輕重。能做的事,遠超過你這個仵作身份。”
裴談話音落下後,書房裡沉默的時間遠超之前。而裴談端起荊婉兒之前泡的茶,抿了一口,已然涼了。
沈興文的神情收斂了起來,他沉沉盯著裴談:“大人為什麼要舉薦沈某?”
裴談看著他:“現在的大理寺人選中,你的才學最高,且出身門第完全符合入仕的要求,舉薦你……很奇怪嗎?”
雖然現在的那些朝官們,未必個個都是能者居之,可裴談既然是舉薦,自然要舉薦最好的。
沈興文想的卻不是這個,他盯著裴談:“大人應當明白沈某問的並不是這個意思。”
青龍寺裴談把他的老底都揭了,現在卻忽然一副和睦的樣子,世間哪有這樣的事。反常才妖。
裴談看著沈興文,大概是因為知道已經不用偽裝,這年輕人的眸子已經開始犀利起來。
“我可以告訴你原因。”裴談眼眸微眯。
有原因才會打消人的疑慮,沈興文這樣的人,早就已經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事了。
裴談道:“陛下這次給大理寺親派的案子,是當年天後在位的時候,以謀逆之罪被發配論處的章懷太子那樁舊案。”
料不到裴談的確沒有半點迂迴,上來就直奔主題。
沈興文的面色都呆了。誰聽到天後,還有昔日謀逆太子的事,能不呆一呆。
裴談起身,在書房之中輕輕踱了一步,停在窗邊:“在陛下去年複位的時候,就已經把章懷太子的兒子召回了長安,親封為三品光祿寺卿,所以陛下已經是決定,為章懷太子翻案。”
沈興文的聲音都有點雲遊:“陛下讓大理寺給章懷太子翻案?”
裴談這時看向他:“不錯。”
沈興文頓了良久,才開口:“那這和大人要推舉我做大理寺丞有何關系?”
裴談說道:“這樁案子,牽涉到皇族,之前的幾樁,最多隻是到門閥權貴這一層面,就已經給案情帶來困難重重,這一次,當然會比之前還要難上萬倍。”
沈興文沒有言語,他等裴談解釋。
裴談目光和他對上,說道:“權勢的刀劍上,會有很多人迫不得已,要偵辦這件案子,必須有人不怕權貴。所以我選中了你。”
裴談一向沒有探人隱私的習慣,他徹底調查沈興文,無非也是想要知道這個人是否可用。
而沈興文從前所經歷的那些,那身傲骨,還在沈興文的身上。
沈興文顯然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眼角的震驚已經流逝,看著裴談,反而忽地勾唇,冷然一笑。
“大人說的這麼好聽,沈某真是當不起。”
什麼不怕權貴,沈興文是被自己的家族遺棄了,他這樣的人,一無所有,當了大理寺丞,也是被裴談牽制在手下。
裴談眸子清幽:“你想說什麼話,都可以說出來。”
如果裴談說一些假意拉攏的話,那樣恐怕沈興文才一個字不會信。
既然都是聰明人,自然開啟天窗說亮話。
“大人在青龍寺曾遭到刺殺,以大人這樣的高貴出身,陛下禦賜金印,裴氏權傾朝野,都有人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殺掉大人。沈某若是沾手了這位章懷太子的案子,怕是第二天還沒有命踏出大理寺的門,已經死在不知道哪個街巷了。還活得到大人給我舉薦大理寺丞的那天嗎?”
沈興文果然是狡猾,盡管裴談的話語讓他十分震驚,可他還是立刻想通了其間最關鍵的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