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不太熟練,一個是照顧別人不熟練,一個是被人照顧不熟練,杯中的水順著黎默的下巴滴了下來,將床單暈出深色的水跡。
黎默腦袋微微後仰,離開了紙杯,正要抬手用手背擦掉唇邊的水,又被遲昱捏住了下巴。
遲昱把紙杯放在床頭櫃上,抽了一張紙巾,輕輕揩掉黎默唇邊的水,順勢擦掉滴落下來的水珠,仔仔細細地端詳他,檢查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在他做這些的時候,黎默一瞬不瞬地盯著遲昱的眼睛,後者專注於照顧黎默,為他擦水,神色很溫柔,一點也不嫌棄他的麻煩,他的笨拙。
或許是擔心燈光太亮,黎默睡覺不舒服,遲昱把小客廳的燈都關了,只開了一盞靠窗的落地燈,昏暗的燈光模糊了這片夜色,一切變得模糊、曖昧,界限不明。
遲昱對他的照顧和關心,是否已經超出了普通室友的界限?
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只要黎默再靠近一點點,就能蹭到遲昱的鼻尖,黎默甚至能夠清晰看見倒映在遲昱眼裡的自己。
遲昱給黎默的唇邊擦完水,松開他的下巴,將手裡濕潤的紙巾丟進垃圾桶,一系列動作做得無比自然。
黎默在他離開的時候,心跳空了一拍,不想遲昱就這樣離開的。
每一次都是這樣。遲昱的靠近和離開,全都不受黎默的掌控。
從天而降的遲昱,會不會有一天也突然消失?
黎默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掌控欲,很想握住遲昱一次。
他伸出手,勾住了遲昱的手指。
遲昱抬眸望進黎默的眼睛,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躺在病床上的黎默脫下了平日裡“堅強”的鎧甲,變得脆弱、柔軟,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他。
“怎麼了?還要喝水嗎?”遲昱放低了聲音,像哄小朋友一樣哄著黎默。
黎默聽出遲昱語氣裡哄人的意味。
有時候遲昱把他當小孩,告訴他可以任性,於是黎默卸下防備,選擇信任他,那很好。
但黎默不喜歡總是被遲昱當小孩,因為這樣一來,他即便說出自己的喜歡,對方也不會正視他的情感,說不定還會把他當作不懂事的玩笑話。
黎默討厭這種感覺,莫名紅了眼眶。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想哭,是因為遲昱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因為覺得遲昱不會回應他的喜歡,又或是害怕遲昱離開……種種情緒交疊,又被虛弱的身體拖累,黎默吞嚥口水的時候,嗓子像是被刀割一樣疼痛,更難受了。
或許小美人魚上岸的時候,每一次想要開口,都是這樣的感覺。
難以言明的情感堵在喉嚨,最喜歡的人就在面前,渴望對方知道,害怕對方知道。
“不……不要把我當作小朋友。我不喜歡。”千言萬語,黎默只敢說出自己的不喜歡。
遲昱愣在原地,愕然地看著黎默。
這是黎默第一次這樣強硬地說他不喜歡,就像一支利箭刺進遲昱的心髒,箭頭插進血肉,帶來劇烈的疼痛。
遲昱的腦海不受控制地閃過盛長歡告誡他的話。
原來被黎默不喜歡,會讓他這樣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