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師往往會使用昂貴的粉為傀儡的面部精雕細琢,一旦傀儡保管不當臉部開裂,為傀儡重粉既昂貴又容易失敗,所需要的成本還不如重雕一個。故而臉部開裂的傀儡都往往會被人丟棄。
尹傾辭順手將那隻傀儡撿起來,骨節修長的手指撫過傀儡開裂的面部,眨眼間那傀儡臉上開裂的紋路便不見痕跡,像肌膚上的傷口一樣癒合如初。最後,他將那隻傀儡靠牆擺放,匆忙離開。前後不過幾息時間。木偶戲後臺的操偶師傅只看到一個俊雅的青衣男子路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
“兄臺,你的扇子忘了!”殷妄拿著尹傾辭落在茶肆內的扇子,急追而來,恰巧看到尹傾辭將傀儡放下後快走幾步後匿身而去。
殷妄走入小巷內,將那隻傀儡撿起來,手心懸在上空,感受到了一股靈力與魔氣混雜的氣息。
他微微提起了唇角,道:“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宗門,尹家。
尹傾辭來不及回清幽谷,直奔尹家而來,隱匿身形,潛入院內。
他所落身之處是一片桃花林。
上次回尹家帶走尹夢璃時,他並沒有進入尹家山莊裡,故而並沒有看到這裡的桃花林。記憶中尹家處處都是竹林,這些桃花樹低矮,似乎是新栽的。
這個季節,桃花依舊灼灼其華,想來必是有人以靈力相護,方能令桃花綻放如斯。尹傾辭雖素喜桃花,此刻卻無心賞玩,徑直朝後山而去。
滿山桃花燦若雲霞,自他踏入林中,桃花花瓣便如雨般紛紛揚揚飄落,一路鋪就,似為他引路。
這般景緻,愈發顯得詭異。
桃花林的主人,似乎早已知曉他的到來。
又跨上幾級石階,尹傾辭眼前現出一處雕樑畫棟的小亭,亭中一個紅色身影孑孑而立,聽到他的腳步聲,緩緩回首,唇角勾起一抹笑,道:“兄長,歡迎回家。”
“夢璃呢?”尹傾辭直截了當地質問道。
尹祉蹙起眉頭,表情瞧上去有些落寞:“兄長剛一回家便問我夢璃去了哪裡,就不問我是如何認出你的?”
尹祉一步步地走下小亭的石階,分花拂柳而來,輕輕抬手,折下一枝桃花,遞給尹傾辭,道:“兄長尋到了默聲,帶走了夢璃,卻唯獨忘了我,真是叫我好生傷心。”
他如今的身量已經比尹傾辭高了不少,不再是那個偷偷跟在尹傾辭身後的瘦弱孩童,滿身鬼氣兜頭罩下來,網一般將尹傾辭困在其中。
熟悉的氣息讓尹傾辭想起尹江月,刻在骨子裡的對父親的恨意竟令他渾身發起抖來。
“兄長在發抖。”尹祉俯身,湊近尹傾辭的耳邊,輕聲道:“兄長的修為遠在我之上,為何還會如此懼怕我?我們同為父親血脈所出,為何你在清幽谷中能懷抱夢璃、默聲,卻唯獨不肯擁我入懷?”
尹傾辭拼盡全力將對父親的恐懼驅趕出腦海,直視著眼前這個與他的相貌有三分相似的青年,道:“那日我帶走夢璃後你便跟去了清幽谷?這不可能,你根本不可能進得去。”
尹祉道:“清幽谷乃夫人的身軀所化而成,只會容納她所信任的氣息,對外人來說確實是一堵不可逾越的牆,可我不是外人啊兄長,我啊,曾在十年前置換了默聲的血。”
“你說什麼?”尹傾辭驚訝地瞪大眼睛。
他想起在歸墟秘境中所見到的幻境。在尹默聲的過往中,尹默聲曾被當作進入異空間的工具,魂魄被空間之門一次次割裂,又一次次拼湊而起。原來不止他的魂魄曾經受折磨,連他的身體也……
尹祉的眼底染上了一抹陰鬱之色,他道:“讓我猜猜,兄長一定是在心疼默聲吧?為何不心疼心疼我呢?我被尹江月強迫著接受本不屬於我的血的時候,也很疼。直到尹江月後來也因我的新血脈,給了我一切我想要的東西,權力、名利,包括我一直嚮往的煉魂制傀之術,我突然覺得那沒什麼了。”
“當然了,尹江月並不知道,那所謂的血液置換之法並沒有成功,那種天方夜譚的東西,也就騙騙他那個將神裔的血脈視作一切的瘋子了。”尹祉笑了笑,伸出手,像展示珍寶一般給尹傾辭看他手上的紅玉戒指:“兄長很好奇我是如何以假亂真、瞞天過海的吧,就是這個戒指,裡面有你的血,是你當年為了救我受傷後為我流的血,我將他煉成了法器,一直戴在手上,所以清幽谷接納了我。”
尹傾辭周身巨震,一陣反胃:“你也瘋了。”
“可我只是想做你的家人,和你們永遠在一起,我做錯了嗎?你可知那日我遠遠瞧見你們三人依偎在一起時,我的心裡有多難受。”尹祉抓住尹傾辭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道:“兄長,我知道你不喜歡體內屬於父親的血脈,我也不喜歡,夢璃也不喜歡。你倒是瀟灑地脫離了原來那副身軀,擁有了新的身體,可我和夢璃很痛苦。我也將夢璃煉成傀儡,將我自己也煉成傀儡,我們四個人永遠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尹祉話音剛落,周遭便狂風大作,烏雲密佈,鬼泣之聲震耳欲聾。
尹傾辭大驚,道:“你開啟了煉魂大陣!”
“是啊兄長,只需七日,夢璃便會擺脫那一半骯髒的血脈了。”
“瘋子!”尹傾辭掐著尹祉的脖子將他抵到亭柱上,但聽尹祉笑道:“兄長,你如今這幅身子早已失去了魔神之力,雖強大遠超以往,但你拿什麼來阻止煉魂大陣呢?稍一疏忽,夢璃可是會魂飛魄散啊。”
是啊,他如今的新身體失去了魔神之力,拿什麼阻止煉魂大陣?
對了……原來那副身體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