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月打斷她,“你想就這樣胡鬧一輩子?”
胡鬧?
“我沒有胡鬧,我是認真的。”
“你以前玩玩鬧鬧就算了,那時候年紀小,還能玩,可你現在都三十多歲了,不是小孩子了,該為以後做打算了。”
你的孩子不想結婚,和,你的孩子是同性戀,這兩個哪個更能讓父母難以接受?在張靜月這裡,或許是前者。
就像她明知家裡根本不缺錢,還是想讓舒望有一個穩定的工作,明知舒望有戀愛物件,也還是想讓她找個男人結婚。
做一些大多數人都在做的事情,走一條大多數人都在走的路,混在人群裡,要從眾,不要出挑,這或許是人類作為群居動物最本能的偏好,也或許是主流社會為了平穩秩序所進行的一種規訓。
可不論如何,張靜月都覺得像她自己這樣過一生沒什麼不好,覺得自己的孩子這樣過一生也會很好。
“你就不能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麼?找個好人家結婚生子,過普通一點的正常生活麼?”
曾經舒望也是他人嘴裡的“別人家的孩子”,從前沒覺得這詞兒刺耳,甚至隱隱開心於父母驕傲得意的語氣,此時換位而處,才發覺父母拿自己孩子和別人作比較,是件多難受的事情。
“你覺得我不正常?”
“我不是這個意思……”
舒望直視張靜月,很坦然地說,“我也沒覺得自己不正常,我也沒覺得自己跟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只不過是性取向不一樣而已。”
“你跟女生難道能在一起一輩子麼?”
“只要我們想,就可以。”
舒望說完咬緊自己下唇,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為什麼要說出這樣一句話,或許多少帶點賭氣的成分在。
“你們在一起什麼保障都沒有,什麼法律約束都沒有,誰能保證你們能一直感情好好的,等我跟你爸都老了,你要怎麼辦啊?”
張靜月繼續道,“像你舅舅家孩子那樣不好麼?”
又要跟她舅舅家比,舒望不懂為什麼她媽總喜歡跟他們家比較,“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不需要其他人給我保障。”
“我也不需要沒有愛情的婚姻,你跟爸的婚姻難道就只是靠一本結婚證維系的麼?”
張靜月緩緩坐在茶幾邊上,“你在這跟我談什麼愛情,結了婚到最後都是平平淡淡的,你愛來愛去的能堅持一輩子麼?”
“你小時候那麼聽話的,現在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張靜月此刻才抬眼看向自己女兒,看向這個從小到大一直聽話懂事的女兒,三十多年一直沒讓自己操過心,沒想到一搞事情就要搞個大的出來。
五十多歲的年紀,頭上已藏了很多白發,眼角褶皺卻藏也藏不住。
她看向舒望的神色很複雜,嘴唇微微發抖,她也在忍耐很多情緒,舒望看得出來。
她媽媽今天穿了一件深紅色的羊絨開衫,是了,深紅色的,原本該是喜慶的日子,她卻非要挑在這天打碎團圓。舒望覺得鼻子發酸,眼眶大概已經有些發紅,可這次她沒有把頭再低下去。
她自知自己是在進行親情綁架,用父母對她的愛綁架他們接受真實的自己。
自私麼?確實自私,他們並沒有義務非得接受她的性取向,可她就想這樣自私一回。
三十多年來,她為人子女都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聽話,沒做過什麼讓他們頭疼難堪的事,甚至親友聚會上也能讓他們有面子,稱得上模範女兒了。
唯有這一件事,她想叛逆一回。
“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我沒有想逼你們接受,我只是在告訴你們,我真實的樣子,就是這樣的。”
“我很愛你們,也很愛她,我只是希望你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