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奶奶說,“家裡不差錢,出去見見世面挺好的,就當旅遊了。”
她媽媽說,“我當年要是有機會,肯定出國深造,你替我圓個夢也挺好的。”
學校老師也建議她可以申請國外學校,以她的成績單和作品集,英美的建築專業頂尖學府,沖一把很有希望。
舒望想了想,選擇了保研本校。
她想要什麼呢,無非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三餐過四季。這是她小時候最想要的東西,可她現在長大了。
基本人格成長已經定型,最需要父母陪伴關愛的時間段已經過去,她長成了張靜月從前話裡說的那樣了,很懂事,很獨立,不需要別人操心。
年少不可得之物,長大後其實她已經不太需要了。
舒望想,如果當年十幾二十歲的時候直接攤牌出櫃就好了,趁自己還混沌不開化,趁社會規則還沒汙染腦子,趁還沒有無數個糾結、猶豫、得過且過捂住自己的嘴巴。應該在那時候藉著青春期的名義大鬧一場、大哭一場,好過現在看著父母日漸生長的白發,越發說不出口。
可她那時還沒有遇見唐逸楓。
高中時跟梁思一起逃課去簽售會,在課間操時藏在操場看臺後面逃避跑圈,偷偷在自習課交換課外小說看,這是她青春歲月裡最開心的回憶,是友情的溫度。
遇到唐逸楓後,那些電影小說裡的愛情終於在她身上生了效,她清湯寡水的人生擁有了最特別的一抹色彩,愛情的溫度,會燙得心口發疼。
當年剛和唐逸楓在一起時,對於向家裡坦白出櫃這件事,是唐逸楓很抗拒,後來這麼多年裡,卻是舒望自己一直在拖延。
“我、喜、歡、女、生。”這幾個字,一年說一個也夠她把這櫃出完了,可她就是沒有說。
這些年裡,她和唐逸楓的感情很穩定,她和家裡的相處也很穩定,舒望一度覺得可以保持這種狀態,大家一直穩定下去,建立一種假象中的平衡關系。
她罵林全貪心,想要的太多,她又何嘗不是。既想要濃烈持久的愛情,又想要美滿團圓的和諧家庭。
其實她並不確定唐逸楓提分手跟這件事有沒有關系,可她知道自己一直很在意這件事情。
謊話說多了,此刻她覺得自己才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那年唐逸楓問她,怎麼發現自己喜歡女生的,舒望說自己沒發現,說自己只喜歡她一個人。
舒望後來才發現,這句是謊話。
她回想當初,如果唐逸楓是個男生,她還會不會想跟她靠近,會不會主動送她圍巾、約她吃飯散步、再帶她回家同住。
答案是根本不可能。
她心理上喜歡唐逸楓這個人本身,生理上也喜歡她帶有所有女性特質的親密接觸,換個性別她壓根就接受不了。
愛與靈魂有關,也與□□有關。
人不能一直活在謊言裡,至少她不能。
她應該對自己誠實,該對至親之人誠實,這是唐逸楓用離開教會舒望的事情。
如果說唐逸楓的畢業課題是要在爛泥裡開出花,那麼舒望的,則是要開啟沒有上鎖的籠子。
能鎖住她的一直都只有她自己。
於是,舒望的叛逆期在33歲終於到來。
正月十五,元宵節,闔家團圓的日子,舒望坐在爸媽家的客廳餐桌前,一邊攪動碗裡的芝麻餡湯圓,一邊平靜開口,“我跟唐逸楓在一起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