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在家臥床養著,幹不了重活,兩個弟弟還小,離不開人照顧,我想著,先休學回家幫忙。”
周玲不解,“那你爸呢?”
“他在外地打工,要是回了老家,就沒收入了……”黃詩晴繼續說,“我媽媽看病吃藥還需要花錢,弟弟們也要上學讀書,實在沒辦法了……”
唐逸楓很想問,那她自己呢?她的學業和前程怎麼辦呢?長期臥床的病人是休學一年兩年就能照顧好的麼?
可她問不出口,怎麼都問不出口。
其餘三個人都一時無話,比起對惡意侵犯的憤怒,現實的殘酷更像是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來。
這是她們誰也幫不了的難題。
黃詩晴其實自己早就接受了這個現實,也在回北城大學之前就做好了準備,可此時見她們都不說話,好像比她本人還要難過,她盡量語氣輕松地跟她們說:“沒關系的,也許用不了多久我媽就能治好了,那我就能回來繼續上學了。”
唐逸楓在上午得知黃詩晴的事情之後,這件事就不再是遙遠的網路八卦,這是活生生發生在她身邊的事,甚至她身邊的人都深受其害。
無法再視若無睹,也無法再冷眼旁觀。
傍晚時,她登陸學校記者社公眾號,開始編輯一篇推送,將校園論壇上的兩篇帖子以及林建章在學校官網的簡介都放上去,她沒有新增任何評述性地言論,只將最原本的資訊發了上去。
他有膽子做,就不要怕人知道。憑什麼是遭受騷擾的人在感到害怕、感到羞恥,真正該羞愧和付出代價的人卻能隱身其後,這不公平,不該是這樣的。
文章發布後,周玲和陸識薇第一時間轉發,陸識薇甚至切了她幾十個微博小號,挨個把長圖發了一遍。
半個小時後,唐逸楓接到了宣傳部負責老師的電話。
“喂,您好。”
“唐逸楓,誰允許你擅自用學校賬號發推送的!”
“陳老師……”
一向溫柔和藹的女老師也發了火,“你別叫我,你發的東西剛才我已經刪掉了。”
她說完還覺得生氣,繼續質問,“你知不知道你這是什麼行為?嚴重點都是要記處分的。”
陳老師是學校宣傳部的老師,記者社的採訪活動和推送內容都要過她的眼,這個公眾號平時大多發布校內活動的新聞,偶有熱點事件,也讓他們發一發時評,賬號密碼是都交到了社員手裡的。
剛才領導電話劈頭蓋臉打給她,她才知道有人擅自發了推送,抓著記者社社長問了一圈,才鎖定是編輯部的部長唐逸楓。
“我不覺得我的行為有問題,學校記者社不就是為了報道校園新聞的麼?這件事難道不是發生在學校裡的麼?為什麼不可以發?”
唐逸楓的聲音很冷靜,沒一點被抓包的緊張。
對面的陳老師聽了更上火,“你分不清大事小事麼?這個賬號有多少往屆校友也關注了,現在事情也沒有定論,你隨隨便便發出去,你知不知道會對學校聲譽造成多大影響?”
唐逸楓沉聲回道,“學校聲譽比事實真相還重要麼?”
“現在哪來的什麼事情真相,你有證據麼?發帖的人有證據麼?隨便寫篇文章就算證據了?”她最清楚這些年輕學生,往往是被一腔熱血沖昏了頭,遇見點貌似不公平不正義的事情就要往上沖,完全不管其他問題。
“現在事情都沒調查清楚,貿然煽動輿論的後果你清楚麼?到時候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外界都會認定了學校有問題。”
面對一連串質問,唐逸楓情緒也波動起來,“我認識第二個發帖的人,她不會說謊的。”
“我也沒有煽動什麼,我只是把她們說的話話原原本本放上去,讓更多人看到,這有什麼錯?”
“媒體的作用不就是讓那些原本無法發出的聲音被更多人聽到麼?為什麼這麼害怕她們講的話?難道這麼大個學校就容得下贊美,容不下一點不好的聲音麼?這種事情會發生,難道學校就沒有一點責任麼?”
“你……”電話那頭的陳老師也是沒脾氣了,她以前只覺得唐逸楓是個既有靈氣又沉穩的小孩,現在才知道她犯起倔來會這麼難搞。
“讓更多人看到就能解決問題了麼?現在網上的人只是要一種情緒發洩,他們看過罵過,之後幾天就有新的新聞去追,真正關心事件本身的人有幾個?”
她帶著些語重心長,“你們小孩子做事不知輕重,如果真的鬧大了,光是學校給的壓力你都承擔不起。”
“你想伸張正義,你也得有那個能力。”
“這件事學校會處理,你的我也給你先壓下來,你別管了,就到此為止。”
結束通話電話後,唐逸楓想登陸公眾號,去後臺看一眼,發現密碼已經被改掉了。
她踢了一腳路邊的石子,什麼新聞自由,都是狗屁。